这边阿姮杨广正欢笑着拉钩许下年年相守庆生之诺,却是方才那位通报的小沙弥带着智顗大师的首席大弟子智越来了。
阿姮看到智越来了,双手合十亲热问候道:“智越师兄,好久不见!”阿姮虽未遁入空门,但乃是智顗大师的唯一的俗世关门弟子,故也算智顗大师的佛门弟子。故阿姮和智顗大师的诸位弟子都以师门兄妹相称。
“公主!确实许久不见啊!净智把这块独一无二的名贵琼花玉佩递给我,我便知道是你来拜见师父了。”智越和“师妹”阿姮久别重逢也是十分激动,但终究是阿姮身为大陈长宁长公主,故智越也终究守着皇家规矩不敢越矩,便还是克制着敬称阿姮为“公主”,恭恭敬敬地把琼花玉佩递还给阿姮。其实阿姮身为大陈长宁长公主,一般人需得敬称阿姮为“长宁长公主殿下”,宫内亲密些的人也得敬称阿姮为“长公主殿下”或“殿下”。但在此天台山天台寺佛门之内,本就脱离俗世羁绊不该论俗世身份,但到底阿姮身为大陈长宁长公主而入智顗大师座下为佛门俗世弟子也是大陈皇室的代表,故而天台寺中人权衡之下皆特例称阿姮为“公主”。
阿姮收回琼花玉佩,对智越笑道:“师兄,那师父可愿意见我了?”
智越恭敬答道:“公主,今日本为师父闭关修炼之日,不见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打扰,但是在是你太难得来拜访师父了,故而我破例为你通传了,师父也特意破例出关半个时辰来见你了。”
智顗大师平日本来就鲜少会见俗世之人,闭关修炼之日不许任何人打扰更是铁律从来不破例,今日能为阿姮特例出关半个时辰也是极其特别难得了。阿姮知道自己有此殊荣,自然无比激动感激地道:“多谢师父!多谢师兄!”语罢,阿姮转身拉着杨广道:“阿英,你不是这次来天台山就是特意造访师父的吗?那咱们快走吧!”
智越看到阿姮准备拉着杨广去拜见智顗大师,不由得为难地阻止道:“公主不可呀!你是知道师父的,平素就鲜少接见外人,今日闭关破例也只是为你一人。若你此时强行带此位陌生的施主进去,只怕冒犯冲撞了师父啊。虽师妹你贵为公主、又是师父的得意弟子,但也不好如此莽撞啊!”
阿姮看到智越如此担心,自信地对智越莞尔一笑,“师兄,我这位朋友从北周不远万里而来便是为了虔心拜访师父,若是今日见不到师父,那便太可惜、太损佛缘了,我也不能让我朋友这山河万里地白跑一趟啊。所以,师兄,今日我是一定要带我这位朋友拜访师父的。师兄你放心,以师父之圆融得道、深厚修为,他一定不会怪罪的!再说了,就算师父怪罪我也一力承担,不会影响你的。”
智越知道阿姮身为他们大陈嫡尊的唯一嫡长公主受尽万千宠爱、荣宠无极,素来说一不二、天下间没有她得不到的,便是他们大陈帝后都对她百依百顺,师父平时亦是多顺着阿姮,故自己也不好再阻拦,只得放阿姮带着杨广进内院拜访师父智顗大师了。
看智越不再阻拦自己之后,阿姮让璇玑、独孤盛留在禅院里等候,自己便带着杨广往师父智顗大师的私密内院走去。
一边走着,阿姮一边对杨广轻笑道:“阿英,其实今日我来天台山还有一重原因,便是拜访我的师父智顗大师。智顗大师是我南朝第一得道高僧,我南朝素来崇信佛教,我幼时因为佛缘与家学渊源被智顗大师破例收为他座下唯一的俗世弟子。只不过,师父身为得道高僧,最忌讳俗世喧闹扰其潜心修为,故师父一般不见俗人、生人,且最近赶上师父闭关修炼,只怕我今日若不带你进来,你这次不远万里下江南可就白费苦心啦!你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啊!”
智顗大师这位南朝甚至天下第一得道高僧的绝世修为名誉及影响力正是杨广这次被父亲杨坚派遣南下造访拉拢智顗大师的重要原因。杨广预料到此得此高僧一定不易拜访,却不曾想智顗大师如此难以接近且今日这么不巧遇上大师闭关修炼。所以这次还真是得亏了阿姮引荐,否则杨广这次可难回去和父亲杨坚交差了。
想到这一层,杨广自是对阿姮更由衷地感激道,配合地对阿姮笑道:“是!小人多谢公主大恩大德!小人感激不尽!”
阿姮自然是为了杨广全心全意地考虑,闻言满意而笑,便带着杨广入了智顗大师的禅院内室。
二人说话间便步入了智顗大师的禅院内室。
二人刚步入智顗大师的禅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禅室里清雅别致的开阔布局。整个禅室依靠后山建成,室内石景装饰、潺潺流水浑然与自然融为一体,禅意圆融,万物共生。禅室之内,幽幽檀香烟雾缭绕,和上清茶散发的悠悠清香,未见智顗大师本尊、不言不语之间,无尽禅意已然尽显。
阿姮杨广二人再往禅室内走进,一位胡须苍白却精神矍铄的神采高僧端坐于茶案之前,一语不发,却是一双明亮精神的眼眸异样深邃,仿佛浸透弱水三千、勘破爱恨痴嗔、看透空无悲欢,更能穿透芸芸众生而洞悉因果轮回、宿命离合,眼底却又是无尽宽和慈悲。这位逸彩非凡、睿智慧极的高僧,正是南朝及天下第一得道高僧、佛教天台宗创始人智顗大师。
“师父,徒儿打扰了。”阿姮看到师父智顗大师端坐在茶案前等待着自己,便带着杨广走近,双手合十,向智顗大师恭敬行礼问安。待阿姮走近时,才惊奇地发现智顗大师竟然已经提前沏好了两杯“松阳银猴”清茶等着她和杨广了。
智顗大师先缓缓挥手致意二人坐下品茶,却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浸透佛经广义、看透人生万苦的慧眼深深地望着阿姮、杨广二人。
良久,智顗大师只是深深打量广姮二人没有说话,阿姮杨广二人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禅室之内静得落花可闻,只余流水潺潺清声和檀香茶香清幽,尽是云水禅心之无边禅意。
时间在此禅意静安中仿佛静止,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姮饮了一口清茶后,向智顗大师慢慢开口道:“师父,这次弟子来天台山拜访……”
“是为了给河东王超度祈福、且来随我静修一段时日的,对吧?”还未待阿姮说完,智顗大师微笑开口,一双慧眼不语不动之间似乎早已看穿一切。其实智顗大师虽然身在天台山钻研佛法,但身为大陈皇室远亲、与大陈皇室联系紧密且心系天下苍生,故而他并非完全六根清净、不闻外事;且在这南北朝乱世中有扬名天下而屹立不倒的通天本领,自然对外界要事并不是一无所知,与皇室权贵关系更是微妙。
“啊……是啊!师父果然还是一样智慧非凡,不愧‘智者’名号!”听到智顗大师一语道破自己的动机,阿姮不禁轻笑感慨,终于对着师父也放松了下来不复拘谨。
阿姮望了一下端坐在自己身边的杨广,便向智顗大师开口解释道:“师父,这位公子从北周特意万里南下而来,便是想拜访您修得佛缘。只是不巧碰上您今日闭关,弟子实在不忍看这位公子这位白跑一趟,于是便破了您的惯例冒昧带了他进来拜访,还望您见谅。”
阿姮语落,杨广也配合地恭敬行礼道:“在下独孤英冒昧拜访,望大师海涵不怪。”
智顗大师闻言,抬头又用那一双举世无双之慧眼深深打量了阿姮杨广二人良久,眼底目光数度翻涌变幻,却终是轻轻摇头、淡笑不语,缓缓端起刚刚煮好的清茶,慢慢品了一口,方似带叹息地悠悠道:“公主、大王今日双双上天台山造访贫僧的天台寺,缘也,命也啊。”
阿姮听到智顗大师此言,不禁更为吃惊,不由得开口好奇问道:“师父,弟子有事不明——分明智越师兄只给您通报了弟子我一人来造访,您如何备了两杯茶迎客呢?还有,这独孤公子虽是北周贵戚,可也不是皇子王爷,您又如何称他大王呢?”
阿姮此疑,亦是杨广心中的疑问。
智顗大师闻言,依旧是淡笑不语,不紧不慢地又啜了一口清茶,方望着广姮二人意味深长,自是非参悟佛法的得道高僧说不出的禅意,“大千世界,万物皆有缘法;菩提自明,何需用耳目才能观之知之?”
阿姮杨广闻言,自然不如智顗大师得道智慧,似懂非懂,却也是虚心安静聆听。
智顗大师语落,又深深地望着杨广,似乎要穿透他看到日后三生轮回;洞察完杨广,智顗大师又把目光移到阿姮身上,意味深长地穿透着阿姮。一番视察后,智顗大师一双慧眼一颗慧心似乎洞破了天机,但又终究如佛义般“不可说”,最终只是又低头缓缓饮了一口清茶,才又望着广姮二人,但那敏慧目光似乎早已穿透了二人与尘世光阴:“大王自有佛缘命法。日后,贫僧愿有幸为大王施戒。”
阿姮杨广二人听大师此言,自是青春年少、阅历甚少,不解智顗大师其意,更不解为何智顗大师称杨广为“大王”。
但杨广到底不敢失了敬意,虽然不懂,但还是恭敬道:“在下不敢担大师此称呼与期许。”
智顗大师闻言深笑,却没有回杨广的话。又给阿姮、杨广二人续了茶后,望着二人温然笑道:“既然公主、大王你们二人今日难得相聚于贫僧身前,又望之便是灵智慧心之人,不如你们今日各自作一首诗抒情颂志,让贫僧一开眼界,如何?”
阿姮杨广听智顗大师又出意外之言,年纪尚轻、阅历尚浅,于是都面面相觑,不甚解智顗大师之意。但到底智顗大师有此要求,二人也不能不为,便提笔挥毫,各自思索写下了自己的一组诗。
片刻,待二人写完诗后,智顗大师拿起纸笺一看,不禁大为赞赏,果然广姮二人是世间最相匹配的才子佳人,从这二人世间,智顗大师便更可看出二人心智性情。
阿姮写下的,乃是一组开阔灵动的《步虚词》,辞藻清秀,神思智灵,五言韵美,文思俱绝:
步虚词二首其一
洞府凝玄液,灵山体自然。俯临沧海岛,回出大罗天。
八行分宝树,十丈散芳莲。悬居烛日月,天步役风烟。
蹑记书金简,乘空诵玉篇。冠法二仪立,佩带五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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