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外,古道边,洛水如神女一般宁静柔美。自山涧而来的浮冰,若隐若现飘荡其间,时而轻微碰撞,时而蛰伏岸边,时而奔流远去,斜阳映衬,水汽氤氲,闪烁着迷离而冷艳的光芒。

轱辘作响的车轮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回荡在洛水之滨。一辆华丽的犊车,自四夷馆徐徐驶出,沿着河岸往东而去。行至一座石桥边上,犊车突然转向,牛儿踏步上桥,折向北方,绕过阳城往河阴而去。

而几乎与此同时,城西谷水之畔,四辆完全一模一样的马车,不约而至,并向而行。空气中,飘过淡淡香气,却始终不见驾车之人。

倏尔,白马突然拉动车子转过方向,撒开蹄子狂奔,马车在岸边平野四下穿梭,却始终不曾相撞,呈现出一派喧闹而诡异的场景。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附近林中传来清脆哨声,寒鸦受惊,振翅飞离,林外马匹却立时停息止步。马车不再并列,而是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静静伫立。四名看不清面目的老者自林中缓缓走出,各自登上一车,沿着不同的道路策马驰去。

城北广莫门,两匹骏马疾驰而过,径直朝北而去。马上的两名骑士皆高冠锦服,气势张狂,一看就知是贵族公子。

飞马跋扈,扬起漫天尘沙,掩盖了整条驰道,自然也殃及了行走在道旁准备进入洛城的两名书生。

前方那位,个子稍矮一头,肤色白皙,年少俊美,纵使昔年傅粉何郎亦不外如是。此刻,他正一边咳嗽着,一边拍打自己被沙尘沾染的长袍,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

后方那位,弱冠之龄,剑眉朗目,同样是见之喝彩的出挑人物,倒是不疾不徐,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安之若素。

城门下,二者取出各自过所,交予守城士兵。待查验完毕顺利入城后,矮个少年再也憋不住怒气,抱怨道:“洛城号称华夏正朔,礼仪文化荟萃之邦,据闻连梁国皇帝都推崇不已。可适才所见,那两名世家子弟如此无礼,可见平日嚣张跋扈之做派,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高个青年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自晋室南迁以来,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所谓华夏正朔,早已无南北之分。梁帝之所以感叹,只因百年来南朝政权更迭频繁,北朝魏国固若金汤,兼之昔年魏文帝元天宏雄才大略,迁都阳城,定鼎关中,重新凝聚留在中原的名门大户。兼之人口以北方为多,南北征战亦北朝势强,久而久之,洛城自然更具人望,康城亦只能稍逊三分。”

矮个少年不服道:“东南胜景,地灵人杰,萧寅、萧桐堪称当代文宗,沉渊儒海也自北境东川,移居江南之地,加上那几个所谓纵横千载的世家,若论底蕴,南朝早已凌驾北朝之上。更何况,我藏龙……”

高个青年闻得此言,忙探出一指,放在少年唇边,压低声音说道:“噫~你又失言了,切记,不可说,不可说也!”

矮个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俊脸一红,却是将青年的手指打掉,昂首挺胸朝着前方宫城方向而去。

高个青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缓缓跟在少年身后,两道影子逐渐消失在阳城鳞次栉比的亭台楼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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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来到仵作房的唯有徐虎与张华,只因途中毛利实在难堪心灵重负,当场昏厥,徐虎虽恼,却也只好命人将其送走安置。

身为廷尉卿,徐虎往日较少亲自来到仵作房。今日甫一进屋,就感到一股阴森冰冷的气息,令其颇为不适。巡视四周,无丝毫争执打斗痕迹,各类卷宗器皿亦摆放整齐,很难想象不久之前,一名长居此屋的仵作会突然惨死。

“你对江湖之事了解多少?”查无蹊跷,徐虎突然问向身侧的张华。

张华愣了一愣,迟疑道:“江湖?”

徐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地方豪杰,草莽之士,藏龙卧虎,风流云散,是为江湖也。本官常年行伍,军营之中,多有江湖传说,所谓‘三教九势’,若论实力,自然无法与国之重器相较高低,但说影响,恐不在皇权教化之下。”

张华思忖片刻,答道:“若说‘三教九势’,下官亦曾听闻,只因廷尉寺所断讼案之中,不乏离奇古怪之事,最终皆指向一些高深莫测之人。而此等人,据传正是来自地方草莽,也就是府君所言之‘江湖’。”

徐虎缓缓说道:“万乘佛境、归元道宗、沉渊儒海,并称‘三教’,乃九州大陆除魏梁两国之外,势力最为庞大的组织。另有所谓九大世家,隐匿于茫茫江湖之中,莫说本官,就连丞相府也知之甚少,恐怕只有巡天卫才能窥得几分真容。只可惜如今朝局不安,本官亦无法向其查证,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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