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看似无关紧要的琐碎,其实才是人间至味所在。

于是她无召无事的时候看凌寒傲枝的北国花朵,见不曾见过的口脂样子,一点一滴皆是这金砖碧瓦中难得的畅快和至性。晨起梳妆时露种言黑云压城,白日竟有了暮色四合之意。果然晌午雪花飘落下来,露种云栽与她,皆是且惊且喜。主仆三人皆自幼生长在大周极南之地,从不知何谓冻馁,霜雪的也是在诗书中听闻,难以想象是何等壮阔。

今日得见,云栽最欢喜,早早儿与廊下女使玩耍去了;露种年岁大稳重些,满面笑容端了骨瓷盏子去外头集雪水,要留着给她烹茶,越中轩下一时莺声笑语。她一时欢喜过后,心头竟涌了几寸思乡。

爹娘兄长远在涯海角,不知是否有一日也能得见这北国风光。于是轻叹着下厨,依着母亲教过的法子制晾地的潮州杣饼,先分赐了些予女使们,紧接着拣了好的装了盘回到内室,却听露种通传,是棠梨的卫良娣。

佳人挪步,满室生香。她与露种云栽忙起身回礼,各自分坐。见人入门言笑晏晏,眉眼打量也是芳华少女,便下了几分戒心笑言:“实不相瞒,妾入宫以来走动不多。明粹虽是姐妹众多,妾这里人气儿却也没那般旺盛。”罢打量一眼人儿,又打趣道:“倒是主,如何便想起妾这里来?难不成是主的耳报神通禀主,妾这里有新制的糕饼果子不成?”将装了杣饼的盘子向人那里推推,道:“妾闺名相欢,表字长宴。连起来便是‘盛宴长相欢’。妾之府君虽是官身,实在是从商出身。凑不出诗书里的大雅之名,便随口占了妾祖母的一句祝词。听着或有些新鲜,实是无可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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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田错,秋叶落。那最后一片叶终究还是落了,今日大雪纷飞,奚兰不知道它是随风飘出了明粹,还是被层层深雪掩埋。

它去了,奚兰今秋的愿望,终究也便失落了。

她怎么能,期望一片叶子永远不落。就像幼时曾经期待有一个人能陪她走到永远一样,听起来美好如浮梦,实则荒唐如戏言。

日落将尽,缓慢坠入看不见的深海。远方蓝与黄交织的空,唯有丝丝缕缕的云层层叠叠,仿佛幼时偷读的杂记里记述的九重宫。

奚兰在门边站了许久,直到用晚膳的时辰方止息。

夜色渐渐侵蚀,无边无际,似乎没有尽头。昏黄铜镜映出佳人。青丝如绸盯人面如桃花。奚兰试着不只浅浅勾唇地笑。镜中美人如画,温润又动人。似乎卸下一身华服金钗,她也只是个寻常女子。她也愿做个寻常女子。

可扪心自问,若世事尽如意,一切可重来,她会不会踏这条宫道?

会。

毕竟曾经,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奚兰将自己投入榻。黑夜便侵蚀得更加彻底。雪映月光,照亮层层帐幔。她从梦中醒来,便再也睡不着。

奚兰推开窗,雪已停了不知多久。远处摘星楼还闪耀着灯光。奚兰便速换了一身衣裙往那处去了,就仿若将之溺死的人欲抓住最后一点象征着希望的灯火。

摘星楼很静,冬日的夜里根本鲜为人至。阶梯灯火阑珊,楼却毫无亮光。

今夜无云,北斗透亮,甚是好分辨。繁星闪耀,月色皎洁。眺而远望,多数殿宇笼罩在黑暗郑唯有一座宫所灯火辉煌。奚兰认得出,那是通文的书房。

她虽一介女子,却也能从细枝末节瞧出通文是个称职的好皇帝。

只是他不是奚兰的人间理想而已。

其实方才的梦里,有敬兰。

她,宁愿奚兰永远不要懂她的心情。

可是奚兰终究已经懂了。

奚兰奋力地望,终于再也看不到曾经的长安。也许那不是长安,是她死去的情爱。

长睫沾水,久久不敢落下。

她已经习惯粉饰自己的脆弱,或者她不允许别人知道。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可谁知道,受困于危楼中的人和那些孤独的星辰,有多寂寞。”

夜色将近,奚兰虑着有身子的人都比寻常人累些,大抵都会早睡一些。遂用过晚膳便往太平轩去了。

太平轩下紧张得很,实话奚兰心中也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若真是有个人进了屋子,单单凭这几个女子恐是制不住。

奚兰命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在太平轩何处候着,又在明粹下寻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在明嫔的屋子左右守着。若今夜平平安安地渡了,或是能当场抓住这鬼鬼祟祟的人,那么便能确定是有人故意而为,冲着明嫔而来。若是这感觉驱之不散,便有可能是明嫔自己未休息好或其他什么的缘故。

很快到了就寝的时候,奚兰同明嫔互道了晚安,便命人熄疗。明嫔很快便睡熟了,但此时远不到奚兰平日就寝的时候,因着不知明嫔睡觉深浅,奚兰也不敢随意翻身,只得无聊地瞧着帐顶的绣花看。

忽而明嫔猛然坐起呼喊,倒吓了奚兰一跳。奚兰方才一直清醒得很,连明嫔忽而呼吸急促起来也听得到。

“本嫔什么也没看到,并没什么黑影,更没有人在你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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