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敏却反问:“阿妈不会又骗我吧?”

余兰香有气无力地笑道:“不会,这次绝不会的。”

吴明敏这才安心地趴在床边,呆呆地盯着新生的弟弟,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小脸蛋,摸着摸着不禁然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真好玩,弟弟真好玩。”

余兰香叮嘱道:“以后要疼弟弟。”

“嗯,”吴明敏不假思索地说,眼睛却没离开她弟弟一秒。

这时,从屋后的天井院子,一个年轻的妇女搀扶着一个老妪步履蹒跚地朝兰香的卧室走来,只听她用脆弱、沙哑而饱含深情的嗓音问:

“兰香啊,生了个女儿还是儿子啊?”

说话间那老妪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而年轻的妇女则赶紧安慰道:“妈,您慢点。”

余兰香当然听出这是得了痨病的婆婆吴老太和大嫂白玲的声音,又是惊喜又是担心,忙答道:“是个儿子,恭喜妈又添了孙子!”

自从当家的走后,吴老太一直跟着老大吴文中过活,自然也和白玲亲近些。

吴文华成家生了个女儿之后,吴老太总念叨着,什么时候小阿华也能添个儿子,好传宗接代,这回算是了了她的夙愿。

吴老太又咳嗽了几下,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风光大嫁到老街吴家的场景,那锣鼓喧天、八抬大轿的场面仍时常闯入她的梦中……

当年吴家第一代吴祖清,就是因为先相中了老街这块风水宝地,才爱屋及乌地决定在横河镇定居发展。

吴祖清生于清末,长于民初,毕业于大名鼎鼎的保定军校,毕业后辗转来到高N县,在警察局任保安队队长。

他在警察局没待两年,就厌倦了官场的勾心斗角,索性辞了职,带着积蓄来横河镇成家立业,从此把他乡认作故乡。

他很有些手段,通过迎娶当时大地主李氏嫡长女为妻,加上在政府里积累的一些关系,短短五年之内,一跃而成为富甲一方的知名乡绅,建造了规模庞大的吴家祖宅,奠定了吴家的基础。

只可惜,天不假年,在长子成婚不久,他就因病去世,偌大的家业只能交付后人打理。

他一共生育三个儿子,长子吴德仁忠厚实诚,实非经济之才;次子吴德义贪赌顽劣,早已排除在外;幼子吴德贤最像他精明能干,却还在县里念中学。

吴祖清死时疾呼:“上天不公啊,不公啊,为何夺我性命?”

妻子李氏是个富贵小姐的命,只顾着打麻将,店铺、田产都交由长子吴德仁打理,从来不闻不问。

吴德仁本来守成是没问题的,自从被老二吴德义带上了赌博之路,便像变了个人,好赌如命,没几年就输光了县城的店铺,连横河镇的田产房产都险些不保,气得李氏含恨去世。

吴家因此逐渐走向衰落。

吴家的衰落先于横河镇一步,作为山背几个乡镇去高N县城的必经之路,横河镇确实阔过好长一段时间。

横河老街向来是横河镇的中心,整体位于横河南岸,分东西南北四条街道,屋连屋、墙挨墙、房顶黑瓦连成一片,除了承重墙体,几乎都是木制两层结构。

中间的马路则由鹅卵石铺就,经历百年摩擦,鹅卵石都已经变得光滑发亮,六十年代中期,挖了一条如长蛇般蜿蜒的一米多宽的沟渠,引横河水灌溉稻田。

东南西北这四条街道尤以南街最长,而吴家祖宅则位于这南街上,与老祠堂犄角相望。

老祠堂作为横河镇保留下来的最古老的的建筑,建于明朝嘉靖年间,躲过了多少火灾兵祸,依然屹立在老街的正中位置。

她像一个历史的见证者,诉说着老街的沧桑。

而横河老街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万家岭战役期间,尽管在万家岭战役期间,整条老街被付之一炬。

数年之后重建的横河老街仍然保留着民国时期的格局,家家户户都是店铺的式样,绵延数里。

而吴家祖宅的规模比之前小得多了。

一是因为吴德仁、吴德义两兄弟分家,三分之一的地基分给了吴德义。

二则是家道中落,在雕刻装饰方面已无力讲究,都随了大流。

可叹如今,随着省道改道南皋山,横河镇渐渐边缘化,成了交通死角,除了横河镇本镇那屈指可数的几辆车,基本上看不到外地车了。

没有人来,光靠横河镇那一点本地人口,根本维持不了这么多店铺,大多都改成了民居。

就这样,时代的滚滚车轮无情地把横河镇古老的街市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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