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兰香,用热毛巾敷一下额头。”接生婆桃秀婶端来一盆热水,把毛巾拧干递给余兰香说。

余兰香忙恭敬地应了一声,双手稳稳地接住,喃喃道:“多谢,辛苦桃秀婶了。”

“哪里的话,你是镇上的大美人,我原本盼着你能再生个来哟,呵呵,我没如愿,你家男人可就高兴坏了,是个带把的。”桃秀婶用熟练的笑语答道。

余兰香用羸弱的声音激动地问:“多少斤啊?我儿子多少斤啊?”

桃秀婶伸出“六”的手势,笑道:“不多不少,六斤六两,六六大顺。”

余兰香也微微一笑,既是高兴,更多的是欣慰。

晨光从临街的玻璃窗不断地透射进来,整个房间渐渐变得亮堂,桃秀婶见生产顺利,母子气色都好,便起身请辞。

二嫂张翠红体贴地替余兰香送桃秀婶出了屋,悄悄地塞给桃秀婶一张大团结外加一张贰元钱,告诉她说:“这是我老弟媳妇托我给你的,你可千万莫嫌少。”

桃秀婶一边收好钱,一边笑道:“生得顺利就好,我们就图个吉利。”

“托你老人家福。”张翠红热情地谢道,又不免唠叨起来,“我们家兰香一直去田地干活,没想到生孩子这么轻松。”

“怀孕期间干点把活是好的,还要有利于生产。”桃秀婶说起了育儿经。

“呵呵,我当初过猜就是坐多了,睡多了。”张翠红不好意思地说。

“那下回就注意点。”桃秀婶蓦然一惊,转而问道,“你是不是也怀孕了?想生个儿子吧?”

“哎,想是想,”张翠红尴尬地说,“可惜我就没这种命。”

“什么命不命的?”桃秀婶忽然降低音量说,“叫你男人少吃点烟,保准下一胎生儿子。”

“这样啊?”张翠红狐疑道,“我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这个要信,”桃秀婶认真地说,“这个啊,叫科学。”

“哦,科学。”张翠红不求甚解地重复了一遍。

桃秀婶没再耽搁,把两张钱纸笔塞进了裤袋的暗袋里,交代一句“有什么事再去找她”,就开开心心地走了。

张翠红目送桃秀婶走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再进屋时,又帮忙收拾了一会儿,一边感叹道:“这次当真就危险啊,多亏小敏机灵,晓得来隔壁叫我们。”

“嗯,多谢两位嫂子了。”余兰香虽然是对着二嫂张翠红说的,却没忘记帮忙去把桃秀婶叫来的大嫂白玲。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生产顺利就好。”张翠红微笑道。

余兰香忙问:“钱给了桃秀婶了吗?”

“给了,遵照你的意思,生儿子就加了两块。”张翠红回道。

余兰香幸福地笑了一笑。

张翠红手脚闲下来之后,突然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问道:“阿华又去砍树了?”

余兰香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答道:“是啊,自从把这个房子装扮起来,家里就没什么余钱了,他就这样不停砍啊砍啊,看他把树砍光了怎么个活法。”

张翠红心直口快地说:“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路到桥头自然直。”

余兰香念叨道:“这个时候也快进屋了吧!”

她一边抚摸刚出生的儿子,一边用目光探寻着什么。

她探寻的是她的女儿吗?

果然,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女童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房间,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突兀地问:“阿妈,有了弟弟你还疼小敏的吗?”

这个女童正是余兰香的长女吴明敏,去年年底刚满三岁。

她尚是个不经事的小屁孩儿,却已经知道这个新生命降临之后将从此与她密不可分:

他们是姐弟,是同父同母的血缘亲人,他们的命运不仅彼此紧密联系着,而且牵连着父母的命运。

余兰香招呼她站在床边来,抚着她的辫子说:“阿妈会永远疼小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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