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秋两季的采买之事,早以习惯了晨钟暮鼓般的自然,走的轻车熟路。然而这一次,因时局的困顿,有了太多的复杂。

陈家仪走出街门,在十字街角叫了一辆洋车,吩咐车夫要去的地方。

十字街角又名柴市,顾名思义,以柴为商品交易的集市,后来的“市”以铺和坊替代,“柴”便徒有虚名了。

车夫干净练达,随手习惯性掸了掸车座上的浮尘,说了一句,“请先生做好。”操起车把,一路小跑往南去了。

回了一趟乡下礼祭,离城不过十几天,咋一回来,对县城的印象竟然陌生了许多,且这种生疏从昨晚一直延续到今天,影响着心情的舒展。乡村的田园和县城的灰暗色调之差,一青黄,一砖灰,视觉的清冷,心境如初的调整也许尚需时日。

车走街过。

四牌楼,县城的中心。通衢大道四面临风。有牌坊的地方,城的历史多有年头。东曰和阳,西曰清远,南曰永泰,北曰武定,大书坊额。虽为中心点,城的轴,有意思的是,官家对地理的说法却不在这一条线上。

往东移约百米,呈丁字街,历史上的皇城,除了临街一面坐南朝北浮图式琉璃的四爪九条龙壁外,早年朱家之子居住过的代王府多以湮为废墟。仅余一家庙。似一把老式椅子,上下两层,孤独于轴心线北演真楼的背面,皇城有名无实,沦为市井一街。院落,店铺,客栈,戏楼等齐整,称谓依旧。

形象如天井般的四面牌坊,立于东西南北的街口,各竖三门四柱,琉璃歇山顶,其形气势苍黄雄浑,透过夕阳西下的璀璨,史书记录下的边城雄关,似大漠长河落日般的斑斓。

眼前的县城十字街心,传闻下的战事紧张,连一片筑起的沙包都没有。兵无一人,行者不过二三。倒是一风尘仆仆,胸挂相机,形色匆匆的战时记者,迈着略显急促的脚步,穿城而过,以真实的镜头记录着当下。

同是对民国的写实。一九三四年,夏。七月的边城,应平绥铁路局长沈昌先生之邀约,千年古都之城迎来北平文化界名流一行,雷洁琼,谢冰心,郑振铎等京城大家,采风市井,访谈古镇,圈点寺庙石窟及矿局煤井,留下文章佳篇。

同是这一年,冬。蒋介石携夫人宋美龄,及何应钦、宋哲元将军等一行,在驻地军政长官的陪同下,体恤民意,视察城情,隔日,乘专列驶往归绥。

此前的一年,曾与诗人徐志摩于康桥邂逅的才女林徽因,与夫梁思成及营造社的同仁在边城考察古建筑,留连忘返,驻足,让县城的每一件建筑精品跃然中国。

从民国初始,边城的经典,时有政要,名人光顾,而以日本的学者,高僧为最。

对于这一曾经显赫而落魄的故都,其中的重要不言而喻。此刻,城的冷清,一街淡淡的斜阳。

边城的结构呈棋盘式,四街八角五百余巷。内城,外廓,商街,府,四合院民宅及寺庙等。主街分别设置,东为太平楼,西为钟楼,南为鼓楼,北为魁星楼,依次一街的中心十字路口而立。内外之城,皆以古城墙割据,以护城河相围,城的方正,如字出门远足,以脚方量,如乘个洋车,算是奢侈的事了。

一刻钟后,陈家仪乘坐的两轮人力洋车,途径太平街,东街,大东街,四牌楼坊,南拐走大南街、南街、小南街、出城门,入南小城,在曾文贤的宅第落脚叩门时,早先满心讨得真经的急迫,现已心系无几,只落得时日以久,出门见面叙叙旧罢了。

落坐后,曾文贤为陈家仪沏了壶已有些年头的陈年云南普洱,茶香四溢,满室飘香闻一闻茶的清正,路途一身秋的紧巴顿时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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