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坐在书桌前的我和躺在床上看手机电视的雪绮,月子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她把放着牛奶杯的盘子放在了我的书桌上,我看了一眼,里面热气腾腾的,看来是刚泡的。“这几天事情挺多的,喝点牛奶晚上睡得安稳点。在看股票信息?”

“啊,谢谢啊。也就随便看看打发一下时间。哈哈。”我笑笑。

月子点点头:“我刚才跟雨慧联系了一下,她说没问题。”

我愣了一下,稍微想了一下,考虑到雪绮可能会有疑问,于是就装出平静的表情哦了一声。

“这样啊,那真是有点麻烦她了。我到时候会跟她联系一下的。”

月子笑了笑,然后好奇地走到了我的背后,看了看我的炒股软件,微微一笑。

“做了有一阵子股票了吧,赚了多少?”

我叹息着说:

“哪有赚啊。没赚多少,反倒是被套牢了亏一点,差不多十五万吧。我不太适合做这个,中国的股票市场太乱来,太难做了。”

月子笑笑:

“我之前在这里上班的时候也跟同事一起做过股,开了个资金账户,倒是小小赚了一点,差不多七万吧。主要是你要学会两招,一招么就是要抱着玩玩的心态炒股,不要当真把大把的钱投进去。第二招么就是打了鸟马上跑。中国的股票市场只能做短期,看涨了投进去一两天,然后立马跑出来,再换个地。不然做长期肯定是要亏的。”

“嗯,你脑子好啊,学历又高,会亏才怪。不过我也不打算做了。也就是随便看看。感觉你去了法国之后更精明了。”我关上了网页笑着说。“我看明天好像有一部新的电影上映了,一起去看看吧?”

月子看了我一眼,有些惊讶地说:

“诶?这么巧啊,aes刚才也约我明天一起去看电影。那我们一起去吧。”

“aes约你去看电影?”我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有点意外,但是很快我又觉得很理所当然。

月子笑着:

“是啊,刚刚才约我的。”

我有点犹豫了,我不是傻子,当然知道aes只约月子却没有约其他人意味着什么: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去好了。我就算了吧。我就留在家里看着弗雷修跟绮绮。”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雪绮似乎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弱弱地对我说:

“爸爸……那个,明天我也要去看电影……”

听到雪绮的话,我心里像是浪水鼓动了一下,我转头,看到雪绮趴在床上,看着我,但是眼神又不敢正对我,好像在躲闪我的目光。

我皱起眉头来:

“是不是跟马白龙?”

雪绮看起来有点不想回答,但是她也知道瞒不过我,最后她还是咬着嘴唇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拍摄组那边送的电影券,说马上就要到期了,就叫我一起去看看,说是谢谢我帮他拍广告……嗯,电影时间不是很长,两个小时的样子就完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太舒服的滋味在我的心里涌动。虽然我没有结婚,但是男生约女生去看电影,不管是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而且雪绮才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我真的有点怕她这样走下去会误入歧途。

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雪绮显然也是知道我的性格,她知道我会不高兴,所以她现在看起来也有点踌躇,不敢看我的脸。

“差不多九点半就完了……要是爸爸你说不去的话,就不去好了……我跟马白龙说……”雪绮看到我脸色不太好看,连忙变了一下话题。

月子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们两个人对着眼。

最后,我吸了口气,尽量平缓着情绪对雪绮笑着说:“没关系,如果绮绮你想去的话就去好了。不过早点回来,你还要上学,要是明天迟到了就不好了。”

雪绮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有点高兴:

“爸爸你……不反对我啊?”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你真的跟马白龙关系可以,而且他人也不错的话,我不反对你们,但是条件是你不能耽误学业。要是耽误学业,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这样下去的,知道吗?”我摆正了脸色说。

雪绮黑黑的眼睛里带着喜色,她嗯了一声,高兴地说:

“嗯,我知道的,爸爸。明天我肯定十点钟之前回来……不会影响后天上课的。”

“嗯。你有数就好。”我对着雪绮点点头。

月子眯着眼看着我,然后悄悄地附在我耳边说:“嘴上说的利索,心里还是不放心吧?这样的话干脆买和雪绮他们同一个影厅,然后中途进去早点立场不就好了?这样不会碰上,又可以盯梢。”

我看了月子一眼,这个妹妹就是心眼多,我心里想什么她都清楚,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想什么啊你,年轻人的事我干嘛去打扰。只要绮绮高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月子雪亮着眼睛看着我。

我有点不敢直视月子的眼睛,把目光转到了一旁的布帘上:

“当然真的,我干嘛乱说。倒是你,你隐瞒得够深啊。你跟aes到底发展得怎么样了?之前一直看起来温温吞吞的,现在突然发展到一起去看电影了?”

被我问到和aes之间的关系,月子的表情有点收敛,她也是笑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月子的眉梢有点松,看起来就像是两片撇开的柳叶,“哥,其实我知道你多少也是知道我跟aes关系还算可以的。但是我也一直觉得我跟他呢,就是朋友的关系,现在他请我去看电影,说实话,我也有点犯难呢。”

看着月子淡淡的笑容,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感,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是个蛀了牙的小孩,你的手上拿着一块甜美精制的糖果,但是你吃不了,你只能看看,然后有一天,突然间,那块糖果被人拿走了,虽然你早就知道你是不可能吃到那块糖果的,但是,当手里的糖果被人拿走时,你的心里还是会有说不出的怅然。

而现在,我就被人拿走了糖果。

而且,一次就是两块。

最后,我还是坦然地叹了口气,看着月子,苦笑着说:

“那就去看啊。而且月子你也快二十八岁的人了,再过几年就三十了,也该找个对象了。aes虽然是外国人,但是现在异国恋也挺流行的,如果是aes的话,我没什么意见。他是个很出色的人,就跟里的侦探一样,人聪明,能力强,性格也好。”

“真的?”月子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那我可真的去咯。”

“没关系,你去好了。”我笑起来,“看电影就是男女开始交往的第一步。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经常去电影院的。”

“是唐梦嫣吧?”月子拿起了水果盘里的一颗葡萄,放在嘴里小口咀嚼着,不经意地问我。

唐梦嫣。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轻轻一跳,然后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沉落了下去。

虽然已经过去有六年了吧,但是我还是清晰地记得这个女孩。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交往的女孩,也是我曾经的女友。我认识她,是在雪绮刚上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刚当上三鑫制药公司的董事长,而她靠着我朋友的关系认识了我,做了我的秘书。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能够想起她手里抓着油腻腻的炸鸡翅,塞到我的嘴里,然后像个调皮的小孩子似的问我“老大,我做的鸡翅哦,好不好吃?不好吃就没有了哦。”的场景。

那真的是一个又漂亮,又调皮,又充满好奇心,又有点娇气的女孩。她真的很好,好到会当我在暗恋过的女神婚礼上被取笑单身的时候,如同天使一般降临,为我出头。有时候,也会故意把档案袋的资料藏起来,然后在我找不到的时候,突然从我的坐垫下面抽出来,然后得意洋洋地说:“老大,还是我的眼睛亮吧?没有我这个秘书,你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哦。”

虽然有时候也有点像个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但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她很可爱。

但是我真的喜欢过她。

也许,如果没有那一场误会的话,我和她早已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吧。

当初唐梦嫣离开我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天魂不守舍的,混混度日,就像一具盲目走动的僵尸,看着空荡荡的写字楼办公室和她坐过的那张弧形椅子,我总会想起她。

直到我碰到了从日本回来的月子,我心中的那一道伤疤才慢慢被修补,但是伤疤是不可能消除的,它也许会变淡,但是却会一直留在你心里,陪你度过一个又一个的人生雨季。

月子是知道我和唐梦嫣之间的事的,其实她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提起。

“嗯。”我只是嗯了一声,但是却没有继续谈论下去,月子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唐梦嫣这三个字勾起了我不快乐的回忆,所以没有继续说下去。

月子垂着鼻尖,黑黑的鬓发垂在耳侧,她轻声对我说:

“哥,到明天傍晚出门前为止,只要你随口说一句我有点感冒了或者我们去逛电器商场吧之类的话,我就去拒绝aes。”

留下这句话,月子就朝我眨了眨一只眼睛,含着葡萄离开了我的卧室,离开前,我看到她还朝我做了一个手势。

我呆呆地看着月子离开时那黑亮亮的眼睛,不禁笑了。

在她的眼神中,我好像看出了什么别的东西。

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我才明白,那叫等待。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这是上帝游戏的第七天,雪绮正常上学,我去了公司一趟,开了一场董事会议,然后就回到了家宅在家里看药品市场的未来发展报告,两点半的时候有两家合作公司的董事长和一名财务总监约我晚上去洗浴中心,但是被我用和别人有约作为借口推辞了。那天,月子一直在家里,她拉起了她以前买的那把小提琴,还画起了画,打发时间。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听到月子在拉小提琴,拉的是同一首曲子,但是拉出了不同的变奏,所以听起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有的时候悲伤,有的时候激亢,有的时候却又很宁静祥和。

我问月子她拉的是什么,真好听,而且听着真耳熟,月子轻柔地说:

“喜欢吗?这是卡农。”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挺有名的。经常在电视上听到。”我挠挠头说。“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吗,我看你都弹出了很多变奏?”

月子淡淡地一笑:

“是啊。我最喜欢的曲子就是卡农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

“听说过卡农的故事吗?”月子一边拉着小提琴,一边开始讲述起了卡农的故事,“三百多年前,在英国的小村庄里,来了一个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小男孩,当时那个孤儿只有十来岁,他被当地的一名琴师收养了,从此开始练习起了弹琴。在他们小村庄附近的小镇里,有一个女孩,她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女孩,美得就像紫色的枫叶,同时她也是一名门第很高的大小姐,她听到了那个男儿弹奏的曲子,就爱上了他。但是她不好意思向男孩告白,于是她就打着学习钢琴的借口,拜男孩为师,在男孩身边学习弹曲。但是因为女孩的心思只花在男孩身上,却没有花在钢琴身上,女孩的钢琴弹得并不好,于是男孩经常责骂她,女孩感到很委屈,但是还是一直跟随在男孩的身边,希望有一天能够打动那个男孩。直到有一天,男孩对女孩的琴艺失望头顶,于是男孩对女孩说:你走吧,我不适合弹琴。你也不喜欢钢琴。女孩非常悲痛,几天后就在男孩教她弹钢琴的教堂里自杀了。可惜女孩死的时候,男孩被招去打仗了,他并不知道女孩的死讯。在军旅岁月里,男孩常常想起那个女孩,那个时候,男孩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个女孩,已经不习惯没有女孩在身边的日子。于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女孩的思念,男孩在战争期间开始写一首旷世的曲子,他打算战争结束后,就把这首曲子送给女孩,然后向她求婚。战争结束时,男孩已经写完了曲子的三分之三,可是当他回到村庄时,他却得知了他当初所爱的那个女孩早就已经死去的消息,男孩悲痛欲绝,想知道那个女孩葬在哪里,可是却没人告诉他。男孩又绝望又痛苦,礼拜的最后一天,男孩召集了两个镇子里所有的人,当着他们的面弹出了一曲旷世绝曲,那首曲子,就是哥你今天听到的卡农。”

听完月子的讲述,听着月子演奏的忧惋的曲子,我叹了口气,说: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啊。以前我只知道这首曲子好听,但是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故事在背后。”

月子撂了撂鬓发,轻轻地笑着,笑得像是一阵轻风:

“每一首能在历史上留名的曲子背后都藏着一个凄伤或者浪漫的故事。卡农是一种复调音乐,原意为规律。它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最后的一个小结,最后的一个和弦,它们会融合在一起,永不分离。这缠绵极至的音乐,哥,你觉得像不像两个生死追随的爱人呢?”

我笑笑:

“是啊,真的挺像的。我觉得……我的人生说不定就是一首卡农,老是追着一些东西,但是永远追不到。你说最后两个声部会在一起,那我真希望早点到结尾啊。”

月子瞥了我一眼,笑笑说:

“那可不行呢,有时候沿途的风景也很美啊。而且呢,哥,你知道吗,那位大师也最喜欢卡农。”

“大师?蓝月大师?”我问。

“嗯。”月子点点头,“我听aes说的,蓝月大师也很喜欢卡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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