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我就要去淹死自己了,但我并不是在顽皮。
虽然房子与后院仅一墙之隔,但我的行动是相当艰难的。
我用双手先将双腿移向床边,再用双手撑着笨重的身体,一下一下地往外移。
我咬紧牙关,唯恐稍稍放松便会动摇死的决心。
到了床边,怎样下床也是一个问题。
我想往床下一滚,但没有成功。
下身都不能动,又怎么会滚得下去呢?
我只好采取推的办法,将自己推下去。
只听到沉重的“叭”一声,我果真掉到了地上。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痛,这是怎样的一副残躯哦!
我伏着身子,慢慢地往后院爬去……
幸好,通向后院的门是开的,我闻到了一股青草的味道,早晨才有的温暖阳光照射过来,我并不感觉到炽眼。我拖着毫无知觉的下体,艰难地往前挪动着,额头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用舌头舔舔,很苦涩。
我终于看到了那口古井。
后院没有多大的变化,杂草丛生中的低矮鸡舍破败不堪,原本种着海棠花、夜来香、米仔兰的那几个瓦盆残缺不全,花儿早就枯萎了。
而古井的四周则长满了青苔,显得很苍凉。
于是,我想到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又有谁会怜惜我,关心我?我的生活,没有快乐和未未来,只有泪水和黑暗。我一直处在孤独和无助之中,生存对我毫无意义。
我是一个废人,一个早就该死的废人!
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我选择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是对的。
离古井只差几尺了,这看上去短短的距离,对我却是那样遥远。但我没有为此而退缩。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呢?
那一刻我在想:我死了之后,父母、姐姐会怎样呢?他们会哭吗?会欢呼吗?哦!这个包袱终于卸掉了!真的会这样吗?唉!我还去想这些干什么?不管怎样,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死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于是,我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了死的决心,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我。就让我无声无息地躺在这口古井里吧!
我的手终于触到了井沿上的青苔,内心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是开心?是难过?我真的弄不清楚。
一滴泪水从眼睛里流了下来,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我这是怎么了?动摇了吗?在下井的前一刻!
然而,我知道我是不能后退的!
我已经可以看到古井里的水,我的倒影正在望着我,并且正在向我招手。我不让自己有片刻的思想,便一头朝井里撞了下去。
然而,跌下了井底的我并没有晕过去,只是在头碰到井里的石头时眼冒金星。惯性作用没有使我的头先着水,着水的是我的后背,结果,我横躺在井里,井水只达我的半胸,我居然一清二楚。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事情真是不可思议!当年,无意中从白兰树上跌下来,落得个终身残废。而现在,求死心切,却是丝毫无损。命运往往就是这般无奈。
我躺在井里,终于禁不住大声痛哭起来。这么多年来,我每次哭泣都是心翼翼,而现在,我可以尽情痛哭,不必担心别人听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停止了哭泣,感觉到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从井里望上去,天空是蔚蓝的。我并不想有人来救我,所以没有呼叫的愿望。我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阳光照射进来,铺满了井水。我开始听到肚子在咕咕地叫。我饿得发昏昏,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没有阳光,井口有如盖了一口黑锅。我又不知不觉地昏睡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睁眼看到了蓝天白云。
不久,忽然隐约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懒得回应,叫声却越来越急切。我听得出来,那是母亲的声音,一股复杂的感情即刻漫上我的心头。
母亲一直善待我,为此我很感激她,老是觉得对不起她。为了我,她辞去了工作。
这些年来,她每天都把大部分精力和时间用在料理我的生活上,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乱,越来越白。
她每次进入我的房间,我都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而只有在她转身离去时,我才怔怔地注视着她那微驼的背影。
“薇,不是叫你在家好好看着妹妹吗?你跑哪去了?”母亲气急败坏地责问姐姐。
“我到同学家里拿东西,回来就不见了她。”这是姐姐的声音。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过来?”
“我打了,电话没人接!”
“兰又下不了床,她到哪去了呢?”这是父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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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昨晚没有赶回家里来!”母亲的声音很是自责。
“还说这些干嘛?够烦的了!真是老的少的都累人!”父亲的声音非常不满。
我的心猛地一揪。“老的”不就是外婆吗?而那“的”分明就是我了!
“那你别找了,眼不见心不烦,她好象不是你的女儿!”母亲赌气地说。
“你现在的样子象个骂街的泼妇,我难道不把她当女儿吗?”父亲的声音明显提高了。
“爸爸,妈妈,你们快来呀!妹妹掉进井里了!”姐姐在井上挥动着手。
很快,井口上伸出了三个人头,我终于被他们发现了。
救我上来的不单是父母,好些邻居都被惊动了,大家七手八脚将我抬上来。我的身子冷冰冰,皮肤被井水泡得发白。母亲将我抱在怀里伤心地哭,父亲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姐姐却躲得不见踪影。
那一年,我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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