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太旧了,在路上颠簸起伏,仿佛随时都能散架,司机顶着夏天的太阳昏昏欲睡。

戚夏深渐渐不安,心脏越跳越快。

砰砰砰鼓噪起来,盖住了公交车里各种杂声,重锤一般敲在戚夏深脑海里。他握着女人的手,骨骼没长好的手指甚至扭曲,他此刻有夺路而逃的冲动,大脑却失去了躯壳的控制权,牢牢将他钉在原地。

我在慌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害怕?!

司机仿佛瞌睡极了,他张开嘴长长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渗出眼泪,就这么几秒的疏忽,拐角冲出一辆超载的货车,拦腰撞上了公交车!

失去平衡的公交车整个侧翻,货车惯性太大刹不住,卡着公交车在地面上滑行了数米,轮胎与地面磨出了焦糊味才勉强停下。货车所载的满厢的砖沙砸开了玻璃,从四处的缝隙里倒入。

靠窗的乘客当场甩出去几个,皮肉被破碎的玻璃窗刮得鲜血淋漓,一整货车的红砖凭借着巨大的动能和优势体重,压塌了半边的公交车。

横祸天降,公交车里哭喊和尖叫乱成一团。塞满人的公交车翻倒,玻璃飞溅,戚夏深顿时感觉世界都颠倒了。凡是没有抓稳或防蚊的人和物全都甩出去。女人紧紧护着他,他们站的地方非常不巧,虽然是车头,躲开了被直接撞击的危险,却正好是翻倒的方向,车彻底翻了,另一边的所有人都会压在他们身上!

女人将他护在身体和车之间,不知道哪来的一箱子水果砸在女人背上。

女人瘦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摔破的箱子滚出通红的苹果,骨碌碌顺着单薄的脊背滚到戚夏深面前,在脏乱的车上划出一条红痕,鲜艳刺眼。

公交车擦着地面划出六七米,戚夏深和女人被压在最下面,男孩后背抵着铁皮,摩擦产生的热度使其成了高温的铁板,皮肉搁在上面,片刻就烙焦。

戚夏深疼得说不出话,女人伸出胳膊垫在他身下,高温立刻透过单薄夏衣。女人打了个颤,眼中含着泪,嘴唇艰难扯开弧度:“别怕……别怕,夏夏乖,妈妈会救你的……”

一阵剧烈的晃动后,公交车终于停住了,尸体与混过去的活人挤成一团,公交车晃动甩塌了沉重的尸体,堵塞的砖沙俱下,中间还夹杂着锋利的玻璃碎片!

旧式的红砖沉重,大

大量砸下来绝对能砸死人!戚夏深瞳孔骤缩,竭力伸出手,想要护住女人的后脑。

但他太小了,那么短的胳膊,那么小的力气,拽不住生死。

女人不能动,任由倾倒的砖沙堆压在她绷紧的脊背上,她努力蜷缩起身体,竭力抱住戚夏深,凸出的脊骨撑起一块小小的空间。

戚夏深被严丝合缝地护在了身下,眼前只有黑暗,砂砾砸得他眼角生疼,可戚夏深不敢闭眼,那层叠红砖与尸体间,透出一线天光,照出女人紧闭双目的脸。

他无处安放的手紧紧、紧紧攥住了女人无力垂下的一只手。

戚夏深摸到了一手湿乎黏腻的血,他脑子嗡一声懵了,试探着叫了一声,“妈?妈妈?”

猩红嗒嗒滴落,在他灰旧发白的衣服上洇开一团团红,戚夏深摊开手,手心鲜红。

有一瞬间,戚夏深差点认不出这是什么。他神经质地低头闻了闻,固执地想:红酒吗?还是什么东西的酱汁?

有股铁锈的味道……

戚夏深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是血。

嘎啦

公交车的铁皮被剪开,混杂的人声和警笛一下涌进来,有人拆解着垒成乱墙的红砖,黑暗逐渐被光明取代。

他身上的女人被拖走,戚夏深连忙扑上去,他模糊间听见有人喜极而泣地声音,大喊着:“有一个活着的!还有一个活着!快快!担架!快啊!”

他握着女人的手,耳边听见陌生人接连的安慰,甚至有人在掰他的手指,任凭对方说得多大声,涌进戚夏深的耳朵里就成了连片嗡鸣。

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可惜他那点力气实在太小,根本抓不住,女人最终被抬走,而他的掌心一点点空了,再伸出去也只握到一手空气。

“妈”

戚夏深小小的手忽然拉长,他整个人从年幼无力的孩子又变回了那个有力的青年人,然而手的那一端,还是空落落的。

他仍旧什么都没留下来。

长大了的戚夏深抬起头,就在三两步之外,一道男人的身影渐渐被烈光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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