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咳嗽几声,对关师傅挥挥手:“老关,你骂得很对,但这里头没你的事,你先别管。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我是责无旁贷,你不用急,等这桩事完了,我自然引咎退位让贤”

关师傅没想到他如此对答,有点出乎意料,掌柜的一向说一不二,他怎么说,肯定是怎么做。

退位让贤四个字一出口,众人又惊又愧。

惊的是张掌柜如此决绝,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要离开。愧的是他们还是错看了张掌柜,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了解真实的张掌柜。

“掌柜的……”文书先生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他忽然发现张掌柜的眼中竟然闪着隐隐的泪光。

如果不是张掌柜,百花坊到不了如今这个位置。

可是那些陈年往事,渐渐地没人再记得,时代在变化,许多事情都在变化,人心也在变化,今日是怎么来的,他们早已忘了。

百花坊的老人们大概还记得当年三十岁的张掌柜,意气风发地站在坊门口,指挥伙计们将刷了新漆的牌匾挂在门楣上的样子。

他对百花坊里的众人说:“我这人也没什么大志向,唯一的要求,就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中间不愧于人。大家以后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我是第二回做掌柜,不知道会做多久,但是不管我做多久,都一定好聚好散,不留祸患……”

他没想到,这掌柜一做就做了二十几年。

从那个事事严苛,眼里不揉沙子的年轻人,变成如今这个鬓边星星,能忍气吞声的老掌柜,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

因为常年发脾气,张掌柜心血不通,病气郁结,终于坚持不住,还是倒下了。

大夫百般叮嘱,一定要静心养性,否则病情必重,难以挽回。

在他养病之时,一头是以往与二掌柜等人的矛盾纠葛浮出水面,一头是满江红咬紧了百花坊不放松。内乱不止,外敌逼近,只能冷眼旁观自己的权力被一日日架空,却一直蛰伏不动。

张掌柜深知,百花坊已经病入膏肓,割肉补疮无济于事,只有彻底埋葬了以前的百花坊,才能保全这个老字号,保全景坊主的名声。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百花坊了,包括景坊主。

他是什么时候就打算好要离开的呢?

大约是在景坊主决定要卖掉百花坊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一个原因是为了和景坊主的这份情谊,老东家不在了,他这个老掌柜迟早也要被清掉,换上新人。

另一个原因,是他等待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把这个旧的百花坊彻底粉碎,换一个全新的百花坊,这件事不亏,也只有他来做才最好。

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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