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特正四肢瘫痪地躺在床上,吐出一半粉色的小舌头神游,不知道在想什么。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它吓得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于是棠就看到一个团子从床铺上嗖一下跳起,两颗黑豆一样的小眼睛里透着惊恐。 “……打扰了。”棠心不在焉地道了个歉,匆匆走到屋子里,翻出了自己的包裹。 棠回到旅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辛德森的手札,线装书册破损得几乎都要散架,她的手指在泛黄的古旧纸页上摩擦而过,指腹隐约发热,直到中间的一页才倏忽停下。 一整张空白的纸上只画了一幅图,作画者用黑色的墨水画下了一个诡异的图像,那东西有着人类的外型,却比人类要更加精瘦,四肢也更为颀长,而它的手脚都成鸭蹼状,以一个四肢着地的爬行姿势呈现在纸上。它的皮肤皱皱巴巴,肌肤之下似乎没有血肉,只一张狰狞的皮囊包裹在骨头上,张开的嘴里尽是獠牙,眼窝深陷没有瞳孔,就那么直勾勾地望来,仿佛一种来自远古的邪恶诡秘力量也顺着它的眼睛透过了纸张,正冷冷地望着注视它的人。 棠在下一页找到了这个东西的记录。这是一种传说中的怪物,栖息于大海深处,听从邪神穆迪斯的召唤,在穆迪斯被逐出诸神之列的时候随其永远地消匿于尘世。手札上写着:“关于它们,能找到的最近的记录是在一千年前,有人声称在打渔的时候见过一群有着相同样貌的怪物在海浪间穿梭,但很快消失在西方的海面,再往西边便是无人之境,穿过人鱼的群居地,那里有终年不散的大雾和令冒险者魂牵梦萦的宝藏,那是迷失之海。” 她看着那一个地名,忽然觉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头皮。 当棠第二次光临治安所的时候,佩拉正在审讯室对那个刚抓进来的年轻人进行问询。 通报的人向她传达了有人找的消息,佩拉略一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转头间又是一片冰霜:“你最好自己清醒一下,想要拯救世人却其实连你自己都拯救不了。” “你以为我被蛊惑了?”在佩拉推开椅子起身的刹那,那个人发出了极小的声音,尽管微弱,却还是令佩拉停下了脚步,“我曾亲眼见过邪神的力量,世人皆是蝼蚁,这片大陆很快又会成为神魔杀戮的战场。” 这句话传进佩拉的耳朵里,她的目光晦暗不明,似乎蕴含着无尽的风暴,她背对着他,咬牙对看守的人说:“盯着他,不要出事。” 棠看着佩拉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脸色不善,压抑着烦躁和愤怒,但看到棠她还是尽量克制了这种情绪:“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邪神的泥塑能给我看一下吗?”棠问。 佩拉狐疑地看着她:“这和那个行凶者有关系?” 棠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猜测。” 佩拉纠结了一下,觉得这种东西看就看了吧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便弯腰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泥塑递给她。 同样的怪物形象,却是不同的姿势。它以一个跪下的动作停滞着,枯瘦如柴的手臂交叉放在身前,垂着头,似乎正在祈祷着什么,但尽管它此刻没有显现出攻击的状态,却依然透着一股邪异和危险。 “你的猜测是什么?” “那个人可能也在找这个,”棠放下手里的泥塑,目光有些许奇怪,“图鉴?” 她整个人沉浸在思索当中,听不清佩拉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思维从这个泥塑跃到了手札中提到的迷失之海,又从迷失之海回到了德罗伊利斯,又从德罗伊利斯飞向环山。 神明之光照耀四方,却遗忘了海底的深暗。深海里沉寂的火焰在跃动,等待着来自山巅的召唤,待其羽翼丰满之际,地狱的火焰将会燃烧整个苍穹。 难道海底的深暗不单指火鸟?这种怪物也会是其中之一吗? …… 他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周围是一片漆黑,不知何处,只有前方有微弱的光线,但下一秒便被一个身影挡住,那个人逆着光站在他的面前,看不清脸。 他感受到了额头的疼痛,想要挣扎却发现双手被束缚住,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劲。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被抓到了,而且并不是治安所的人。 但是原因呢?他今天没偷到什么钱,一个布袋里总共两三个金币,外加一个形状奇特的泥塑,他还来不及把那个泥塑卖掉就被打晕了,难道是黑吃黑? 他糊里糊涂地想着,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醒了,那我们就来聊聊吧。” 聊?谁要和你聊?这种时候不叫救命还能是人吗! 于是他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 然而唯一的效果是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还不等他燃起希望就让他跌向更深的绝望:“能不能行了,不行就把舌头割了。” 割舌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是被一群什么样的人抓住了,连忙紧闭上嘴。既然他们只是打晕他把他带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说明自己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绝对不能将这种价值浪费。 面前的人看清了他的神情,低笑一声:“我问你答,有一句说不清的,可就不止割舌头这么简单了。” 一片冰凉贴上他的脸颊,毫无温度的坚硬在他的皮肤上缓缓摩挲,甚至有好几次就要下切一分,划破他的脸。 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他浑身颤抖着,哆哆嗦嗦点了点头。 “这个是从哪里来的?”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个泥塑,那个神秘的怪物低垂着头,姿态虔诚而恭敬,模样却无比骇人。 “偷……偷来的……”他小声说,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舌头就将永远告别口腔了。 “哪里偷的?” “广场旁边的一个小酒馆,就在街角的那个,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我看都没看就顺手偷了!” 那人沉默了一下,又问:“你偷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记不太……”那把匕首稍微往下压了一下,“啊那个!有点高,精神不太好,看上去好像神经质似的……”所以不会太担心他追上了自己打不过,盗窃的人一般都会选择两种类型的人作为自己的下手目标,人傻钱多和老弱病残。 匕首在他的脸上缓慢地滑动了一会,感受到他控制不住的震悚,略一停顿那人便收回了匕首,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 他不敢说话,只盯着黑漆漆的地板强迫自己不要瞟到什么不该看的。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声音悦耳,却令人不由自主地发抖低服。 他咽了口唾沫,盯着泥塑艰难地摇摇头。 “啧。” 这一声饱含不满的感叹令他浑身寒毛乍起,慌忙解释:“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知道那是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就觉得后颈一阵剧痛,整个人便跌了下去,还没有感受到头砸在地上的疼痛就陷入了昏迷。 他身后,克洛德把玩着那个泥塑,表情极其不耐。 门被打开,光线在一瞬间扑了进来,争先恐后地填补着这个房间里一切空虚的黑暗,他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有个穿着斯文整齐的人靠在墙边,见他出来便探头进去望了望,看到了可怜兮兮被敲晕的小偷:“问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人处理一下,留在这里不安全。”克洛德烦躁地看向不远处,那边,一艘华丽巨大的船停在港口,许多人在上面忙碌。 “喂,来个人,把里面那个找条巷子扔了,别被发现。” “我让你去,霍斯,”克洛德面无表情,“这里有别人吗?” 霍斯左右看看,发现这个废弃的木房周围真的没有第三人了,他才认命地卷起袖子走进屋里,忽然又转过头来:“你自己怎么不来?” 还没等他回答,霍斯自顾自开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忘了,昨天有个人当街行凶已经被通缉了。” 克洛德:“……耍嘴皮很开心吗?” “头一次被人叫做——叫做什么来着?‘辣鸡’对吧?”霍斯不知死活地调侃着。 “……” “是不是感觉海盗王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 霍斯背着那人走了出来,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阴郁的脸色:“真想见一见那位女士啊。” 克洛德冷笑了一声,将泥塑塞进了霍斯上衣的口袋里,语气不善:“顺路去把这个东西的来源打听清楚,不然我就换一个大副。” “你这是迁怒我吗?” “对,”克洛德非常直接地说,“找不到来源你就别回来了,滚回霍西塞当你的贵公子吧。” 霍斯叹了口气,将背上那人往上提了提,心里默默地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辣鸡”这个略显幼稚的词确实能概括克洛德的某些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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