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慢慢摇头,“你放心,娘不会逼你放弃学业,也不会逼你嫁人,娘只是不能再陪你了。” 苏青了然,“这么说,要嫁人的是娘你了?” 王氏脸上有几分被小辈看破的难堪,但还是点头,“是的。” 对于这个结果,苏青怎么说呢?是不太好,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算是亲生母亲,让她一味跟着女儿往一条看不到出头之日的路上走,也是说不过去的。何况王氏在苏父过世之后,一力支撑原主读书那么多年,已经很仁至义尽了。只是原主着实没这天分,实在怪不得谁。而对苏青来说,两人本就是陌生人,更没有强留的立场。 王氏还年轻,也就三十来岁,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眼角添了皱纹,手上起了茧子,但她毕竟底子好,五官姣好,身段犹在,再说一门亲事,实在不是难事。 不过本着为人女的本分,苏青多一句嘴,“是哪家的?” 兴许是苏青态度平和,王氏也褪去难堪,平静下来,“那家姓李,比我大五岁,做生意的,开一家皮料店。之前也娶过,前头那位生了一场病,没熬过去,只留下一个孩子。” 苏青道:“见过吗?” 王氏低下头,“之前在他家店里买过衣料,你那件冬青色的斗篷,料子就是从他家买的。” 这两人年岁相当,交流融洽。至于孩子,二人各有一个,谁也别嫌弃谁。对方家境好些,王氏容貌好些,也算匹配。这么挨个罗列下来,都没什么问题,苏青放了心,“那就好。” 王氏犹豫一下,问道:“你是想跟着我,还是……” 苏青截口道:“我留下来。” 王氏停了一瞬,谢道:“娘对不起你。” 拖油瓶不是那么好当的,苏青笑笑,没接受对方的谢意,“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王氏摇摇头,没跟她多辩解,“你等等。” 王氏折身回了卧室,不过片刻,取来一个匣子。一尺见方,柳木的,没什么花纹。显然是经人时常摩挲的,边边角角都圆润生光。王氏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柄铜钥匙,打开匣子。匣子里是几张票面不大的银票,几两碎银子,一大堆铜钱,最下面是一张对折的旧纸。 这显然是苏家全部家当了。 王氏道:“家里当年给你爹看病,积蓄花得七七八八,这些年我又零零碎碎攒了些,加起来不到三十两。还有这房子,还是你爹娶我时新盖的,契纸在这儿,如今也是十几年过去了。” 苏青安静听着。 王氏环视了一眼屋子,自失一笑,“日后我帮不了你,你都拿去吧。” 苏青摇头,“你去新家,怎么能没一点私房?” 王氏把匣子合上,挂上锁,“我有手有脚,还能再挣,再说他家也不是缺钱的人家,短不了我一口饭吃。”王氏停了停,自嘲一笑,“我冲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苏青没再推辞。 比起王氏这个成年人来,苏青一个还没有收入来源的学生,显然更需要这笔钱。 王氏把铜钥匙放进荷包,递给苏青,“钱是有些少,但不管是学门手艺,或做个小买卖,或继续读书,总够你撑上几年。就算是直接嫁人,也够你置办一份简单的妆奁。房子不到山穷水尽,尽量别卖。给自己留一步退路,遇上事了,总不至于走上绝路。” 苏青点头,“我记下了。”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 王氏看了苏青一眼,像是期待苏青说些什么。苏青错开视线,没有开口。王氏狼狈转开眼,起身离开,到门口时,想起一件事,“书院今年的束脩已经交了,你如果想去,就去吧。” 苏青望着王氏的背影,一语双关道:“我会继续读下去的。” 王氏没有说话,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二天,苏青请了假,王氏带着苏青去衙门,把房子过户到苏青名下。 李老板对王氏十分心许,很快过了三书六聘的礼,大约也是有几分怕王氏反悔的缘故。因两人都是第二次成亲了,成亲当天就没有大肆操办,只自家人摆了两桌酒,就是个意思。 成亲当日,苏青也去了。 李老板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人有些胖,笑起来很有些弥勒佛的样子,是个一看就很和气生财的生意人。对苏青,李老板很和气,当然,苏青也回以同样的和善。 酒席上,苏青安静做了会儿陪客,待酒过三巡,主人退场,苏青就悄悄离了席。 一切仿佛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苏青依旧要早起上学,在学堂上一天课,晚上放学回家,点灯写功课,洗脚睡觉。 但有些显然不一样了。 早起上学前,锅里不会再温着她的早饭,她要提前半小时起床做饭。晚上回家后要拴上门栓,因为没有人会在她之后回家了。晚上熬夜读书,也不会有人敲敲窗户,提醒她太晚该睡觉了。 这个县并不大,尽管两家刻意低调,但十几天过去,消息也渐渐传到白鹭书院。 其实这个时代,改嫁并不是很难见到的事,甚至可以说稀松平常。 但是小孩子的恶意,很多时候是不跟你讲道理的。 苏青本来不想跟一群孩子计较,但是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就真的让人很窝火了。 这一天,上午课结束,苏青和秦烟结伴去解手。回来后,苏青取出早上备好的盒饭,打开盖子,发现里面饭菜没了,密密麻麻,塞了一饭盒绿汪汪的死蚂蚱,有的还没死全,腿儿还在支棱。 秦烟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以杨之焕为首的几个男孩子狂拍桌子,得意大笑。 苏青半是恶心,半是窝火。她端起饭盒,疾步走向杨之焕,捏住杨之焕下巴,把满饭盒的半死不活的蚂蚱朝他嘴里灌去,发狠道:“你不是喜欢蚂蚱吗?来啊,我喂你吃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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