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7章　　　　这回轮到周湛怔住。　　　　他没说话，方轻轻只当他是默认，鼻腔猛地一酸。　　　　她开窍晚，同龄小姑娘都已经开始花痴身边男生的时候，她还一心只想跟他们打架。　　　　在周湛之前，她从没喜欢过什么别的人。　　　　在那之后……同样也是。　　　　所以在他走了之后，她考进了电影学院，那样即便他不在她跟前，她也能刷足存在感。　　　　为此甚至不惜和她妈妈闹翻。　　　　那已经是两年多前的幼稚想法了。　　　　她现在过得挺好的，也是真心实意喜欢演戏。　　　　他如果再晚个两年出现在她眼前，她或许能真的忘了他，然后真的风轻云淡若无其事地面对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一举一动都还牵着她的心。　　　　“我明天跟芮姐说一声。”　　　　他既然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就是再忘不了再舍不得，也不能留他在身边了。　　　　她说完便想折身返回饭店，还刚迈开一步，手腕便被人扯住了。　　　　“轻轻。”　　　　周湛在身后叫她名字，语气复杂。　　　　方轻轻没好气地甩了甩手：“还有什么事？”　　　　面前的小姑娘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委屈，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周湛从没见过这样的方轻轻，她以往在他面前总是开心而鲜动的。　　　　重新回到她身边已经数日，他能看出来方轻轻确实没忘了他，却拿捏不准她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喜欢他。　　　　所以纵着她，陪她玩装不认识的游戏。　　　　从前训练或任务的时候，在确认能一击必中之前，往往都需要长时间的耐心与守候。　　　　他现在同样也是压着耐心在等，等一个适当一点的时机。　　　　而面前小姑娘刚才的话，以及此刻的神态，足以说明许多事情。　　　　周湛敛下胸口激荡的情绪，低声反问她：“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　　　　方轻轻蓦地愣住。　　　　小丫头还是年纪太轻，一点事儿都藏不住，周湛眸色温和下来，趁着她正心绪混乱，又低声道：“有人想和你说话。”　　　　方轻轻还在蒙圈，闻言不由眨了眨眼。　　　　小姑娘手腕纤细柔软，大概是仍在震惊，乖顺地任他牵着，周湛近前一步，当着她的面划开手机屏幕，翻到让她产生误会的那最新一条通话记录，拨了回去。　　　　那边几乎是秒接通。　　　　周湛顺手开了扬声。　　　　然后方轻轻听到里面立刻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湛哥，我……”　　　　周湛打断道：“你不是想和她说话吗？”　　　　电话那端顿了一秒，男声再传出来时，便多了几分激动和笑意。　　　　“方轻轻小同志啊，你还欠我顿饭呢。”　　　　方轻轻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展开。　　　　电话里的声音原本就有些熟悉，再加上这个称呼和语气，她瞬间低呼道：“孟学真？”　　　　孟学真是周湛朋友兼战友，当年跟他一起开了间修车店，方轻轻当时天天往那边跑，跟他也还算熟。　　　　“哎，是我。”孟学真笑嘻嘻回道。　　　　沉沉夜色中，对面的男人低头看着她，黑眸微亮，嘴角噙着点罕见笑意。　　　　方轻轻：“……”　　　　糟了，好像露馅了！　　　　把那个名字叫出来的一瞬，她其实就已经察觉不妙，刚才那会儿她心绪完全被他搅乱，理智根本就不在线。　　　　裹在腕上掌心微烫。　　　　方轻轻想起自己刚刚说的什么女朋友，以及给他放假之类的话，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有些羞恼地甩了甩手腕，轻易地挣脱了男人的钳制。　　　　大概是不知这边为何突然沉默，孟学真又试探着叫道：“方轻轻？”　　　　这会儿再装不认识也已经晚了，方轻轻板起小脸朝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光线昏暗，周湛却依然能看清面前小姑娘耳根微红了一点。　　　　他眼中笑意不减，将手机递了过去。　　　　方轻轻一把接过电话关了扬声，背过身走开几步：“那都两年前的事儿了，你居然还惦记着呀，过期不候知道吗？”　　　　不知那边又讲了什么，小姑娘回了几句话，然后又低低笑了起来。　　　　周湛心里忽然又有些不舒服。　　　　再见面后，这丫头还从来没给过他好脸呢。　　　　他走近，隔着电话沉声叫了句：“孟子。”　　　　　然后方轻轻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急急忙忙转了话锋：“那什么，我还有点事要忙，下次再聊。”　　　　方轻轻：“……”　　　　这还没聊两句呢。　　　　她不由恼怒地瞪了周湛一眼。　　　　“喏，给你。”　　　　周湛接过电话。　　　　方轻轻想假装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立刻就想转身就往饭店走，然后就听男人忽又低声叫住了她。　　　　“方轻轻。”他声音压得很沉，“你记得孟子，记得我的店，唯独不记得我对吗？”　　　　方轻轻懊恼地咬了咬唇，沉默片刻，索性耍起了赖。　　　　她转过头：“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　　　　方轻轻重新回到座位上时，饭局已经接近尾声。　　　　赵初瑶见她出去前神思不属，回来却脸红红的，不由奇怪。　　　　方轻轻出去这段时间，也没见有什么重要人物出去过。　　　　“你怎么去这么久？”　　　　赵初瑶说这话时，打量过来的眼神略有些怪异。　　　　方轻轻这会儿正懊恼，见她往枪口上撞，不由淡淡瞥过去一眼：“你想知道啊？”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便秘。”　　　　赵初瑶：“……”　　　　她刚吃进一筷子菜，此刻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然后被恶心得一晚上没再理过方轻轻。　　　　方轻轻心情总算又好了些许。　　　　席间杯盘狼藉，大部分人已经吃完，制片和监制正在高谈阔论，几个相熟的演员也小声交谈。　　　　方轻轻无聊地拿起了手机。　　　　刚解锁屏幕，上方就弹出了一个微信好友请求。　　　　方轻轻不由回过头。　　　　周湛也已经重新落座，正隔着人群看向她。　　　　那一桌都是剧组演员的助理保镖，吃得尽兴后，或散漫地靠在椅上，或勾肩搭背聊在一处，只有他端端正正地坐着，背脊永远挺直如松。　　　　格格不入，又夺人眼球。　　　　方轻轻收回视线，低低“哼”了一声，然后……狠狠点了个忽略。　　　　***　　　　次日上午是开机仪式。　　　　方轻轻一大早就被助理姐姐从床上拖起来去试妆。　　　　她身高腿长，穿起军装来特别合适，鼻梁上又微微有点驼峰，眉毛让化妆师稍稍一加工，再用帽子遮了长发，整个人就显得英气无比。　　　　方轻轻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满意了才往外走。　　　　周湛在门口守着，见她出来，眼眸亮了一瞬。　　　　方轻轻昨晚耍赖糊弄了过去，今天见了周湛态度依然照旧，只当他不存在。　　　　蓝震见了方轻轻的扮相，也不由连连点头。　　　　他是个老牌商业片导演，不大像其他文艺片导演一样，看不上新一批的流量花生，最好的演员他拍过，最差的演员……到了他手里，他也有本事能让他们变好一点。　　　　所以投资商要塞人，只要不是太重要的角色，他也不会拒绝。　　　　方轻轻却是他亲自定的。　　　　这丫头自带流量，又有点功夫底子，关键是演技虽然生涩了点，却非常有灵性。　　　　他打量了数眼：“头发最好还是剪掉吧。”　　　　方轻轻：“……”　　　　她来试镜的时候，就做好了要剪头发的准备。　　　　但她那会儿没料到现在这个局面，她瞥了眼远远站在一边的周湛，有点苦恼。　　　　万一剪得太短不好看，她能把他踹回国吗？　　　　“好的。”方轻轻点了点头。　　　　蓝震当导演的，哪里看不出她强压住的那点不愿意。　　　　他女儿比方轻轻小个几岁，还是一小丫头片子，现在已经臭美得不行了。　　　　“放心，我组里的造型团队还是很靠谱的。”　　　　***　　　　试完妆，方轻轻就换回了私服。　　　　开机仪式在商场一楼大厅举行。　　　　人员陆续聚齐，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摆桌，上贡品。　　　　男主演叫安青豫，四大中生里虽然排名最末，但国民度非常高，算是蓝震的御用演员之一。　　　　剩下的大多是像单晓杰那样的透明，这种又苦又累的群戏，一般能有更好选择的，都可能不想来受这个罪。　　　　虽然国内爆了几部红色题材，但谁也不敢保证这就一定会是下一部。　　　　方轻轻背靠大公司，又有康芮这个金牌经纪人，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是十分顺利地就拿到了二番。　　　　吉时将近，拍照的媒体也都已经就位。　　　　按番位来算，方轻轻原该站在蓝震旁边，但她旁边站的是国家一级演员莫文柏，这部电影的特出，老戏骨中的戏骨，她老师的老师的老师。　　　　方轻轻很是惶恐。　　　　她不由后退了一点，轻着声音和这位莫老爷子商量换位置的事情。　　　　老人家到了一定的高度，圈内地位稳如山，十分不介意番位这点虚名，不甚在意地跟她摆摆手。　　　　方轻轻正犹豫着不敢上前，然后眼前忽然就多了个脑袋。　　　　她方才空出的位置就这么被姗姗来迟的赵初瑶给理直气壮地占了。　　　　方轻轻：“……”　　　　给莫文柏让位，她是心甘情愿，可赵初瑶又算哪块小饼干啊？　　　　然而没等她拽住赵初瑶手腕，那边工作人员就宣布了开机仪式正式开始。　　　　媒体已经摆好了架势，正在拍照，她要真敢这时候和赵初瑶起冲突，明天铁定要上媒体头条。　　　　赵初瑶不要脸，她还要呢。　　　　而且她经纪人姐姐看到新闻后，说不定就直接杀了过来。　　　　熬到开机仪式结束，工作人员终于送走了媒体。　　　　方轻轻找赵初瑶的时候不经意瞥见供桌上的果盘，眼珠子一转，从中拿了几颗龙眼出来。　　　　大堂里工作人员忙东忙西，乱哄哄地走来走去，方轻轻趁人不注意，悄咪咪退到角落一边。　　　　她扬起手，正要找找位置来瞄准赵初瑶，眼前忽然多了一个高大身影。　　　　方轻轻瞪了来人一眼：“你挡住我了。”　　　　刚刚开机仪式那幕，周湛全看在眼里，可此刻见了方轻轻这孩子气的行为，不由有点想笑。　　　　他抬了抬下巴：“有监控。”　　　　方轻轻顺着他的指示望过去，那边果然有个她刚刚没注意到的摄像头。　　　　赵初瑶位置比较偏，她要是再退开几步避开摄像头，应该就砸不到她了。　　　　周湛见她小脸一垮，心头软了软。　　　　这个距离砸过去，力度也缓得差不多了，龙眼也不是什么尖锐物体，不会有事，也能让她解解气。　　　　“等下。”　　　　方轻轻眨了眨眼，蒙圈地看着他不知道弯腰捡了个什么东西，然后退到监控拍不到的位置，抬手一扬。　　　　“砰”的一轻响，在嘈杂的大厅中完全引不起人注意。　　　　方轻轻盯着那个被周湛砸坏的摄像头，目瞪口呆了几秒。　　　　愣神间，男人又再走回她面前。　　　　方轻轻回过神，想起他刚刚的动作，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可又不想让他看出来，于是板起张小脸：“你让开一点。”　　　　周湛顺势让开。　　　　方轻轻扬起手，掌心中捂热的龙眼又稳又准地砸中了赵初瑶后脑勺。　　　　赵初瑶正在大厅中左顾右盼，忽然后脑不轻不重地疼了下。　　　　她蹙眉转过头，一眼就看见方轻轻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后探出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