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毓凤宫。    萧太后年轻时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如今年岁大了精神头不济,也不愿意再跟儿子的妃嫔们扯闲篇儿,平日里都免了她们的请安。于皇后却是例外,每日里晨昏定省从不偷闲,像是长在了毓凤宫,宫里人都道她孝顺,与太后关系亲厚,可实际上嘛......    于皇后坐在一旁,亲手剥着莲子:“这莲子拿来泡茶最是清火,虽是苦了些,母后也别嫌弃它。”    萧太后却是眼都不抬,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捻着佛珠。    皇后也不觉得尴尬,面色不变,只尖利的指甲把莲子掐出了个印子,状似不经意似的开口道:“听闻母后昨日给诚王定了个侧妃?”见萧太后没有反应,继续道:“要臣妾说啊,实在没那个必要,诚王府里女人还少?人多了闹哄哄的也不像个样子。”    萧太后冷眼看她:“哀家的旨意,几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殿外的小太监高声唱到:“陛下到,贵妃娘娘到!”    萧太后扬了扬眉,把佛珠重重的拍到桌上,高声呵斥:“你日日赖在我这毓凤宫,我看就是诚心要气死哀家!”    康元帝一进殿中就听到太后的这句话,连忙问:“这是怎么了,母后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太后指着跪在地上的于皇后道:“问问你的好皇后,哀家不过是指给了诚王一个侧妃,她倒是有了意见。什么时候起,我给自己的孙儿挑女子,还要看她的脸色了?”    康元帝也坐了下来,看了皇后一眼没说话。徐贵妃娇笑道:“您老可别动气,皇后娘娘她兴许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诚王那孩子我们谁不心疼?但凡碰见个伶俐会照顾人的小姑娘,还不都想着送到他府中。”    于皇后惹得太后动了气,跪在地上,可皇上和太后都没有叫起,她也只能继续跪着。徐贵妃为了避嫌只站在侧面,不敢曁越受她的礼,此时说完撇了一眼于皇后,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让徐氏感觉甚好,又道:“说起来皇后娘娘送到诚王府的人可是最多的,您这个做母亲的心疼诚王,怎么忘了太后她老人家也心疼?”    康元帝点点头,似乎觉得徐贵妃说的很在理,开口对皇后道:“以后你少管这些事,回你自己宫中去吧。”    殿中这情形,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教训人的徐氏才是皇后娘娘呢。这位宠冠六宫的徐贵妃,在梁国可算是一个传奇了,起先不过是一个宫女子,熬到二十岁了,却忽然被陛下看中,一路坐到了贵妃的位置。其子寿王聪明好学,如今才十五岁,就已经被康元帝放到了朝堂上历练。    但这位徐贵妃的长相可并不是坊间传的那般倾国倾城,不过是秀丽端庄罢了。年纪三十五六,也并不算鲜嫩,看起来倒是比同龄的于皇后还要显老相。穿一身藏蓝色滚银边的广袖褙子,并不怎么显眼。    反观于皇后,倒是长得颇为艳丽。红唇凤眼柳叶眉,光容貌就甩了徐贵妃几条街,也比她更会穿衣。杏色褙子上绣着浅粉的芙蓉,温温柔柔的颜色衬的她肤白如雪。怎么看都比板正的徐贵妃更讨男人喜欢。在她还不是于皇后,只是于贵妃时,确实是讨康元帝喜欢的。只此时美人咬着一口银牙,才不至于失态,垂头道:“是,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一路上寂静无言。等回了自己的万阙宫,于皇后狠狠的发了脾气。剪碎了许多条锦帕还不够,举起一个青花瓷瓶就要往地上砸,吓得大宫女红砚赶紧抱住她的胳膊:“娘娘,这可使不得,这动静太大,要传到了陛下那,肯定又要责罚您。”    于皇后像忽然失了力,任红砚抢过瓷瓶,自己瘫坐在软塌上。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喃喃道:“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杀了曹子衿如今却又后悔了,主意是我出的不假,可人却是他杀的,他凭什么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凭什么?”    红砚吓的魂儿都要飞了:“娘娘!”    于皇后却像是魔怔了,眼神中都带着恨意与疯狂:“那个老虔婆,从我入宫她就不待见我,说我狐媚,可如今我是皇后了,是梁国的皇后,她凭什么还敢这样对我?还有徐氏那个奴才秧子,自以为得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白了她不过就是个替身,是皇帝拿来赎罪的替身,还整日沾沾自喜些什么?等我儿继位,我要她们都不得好死......”    红砚哭的直抖,跪在于皇后腿边:“娘娘,别再说了,太子殿下自然会让您得偿所愿。咱们一步步走到今天,您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挺不住,让有心人听了去,咱们可就都活不成了。一会儿、一会儿公主来了,看您这个样子,可怎么办?”    听到一双儿女,于皇后才终于清醒一些,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道:“对,我不能让嘉祥担心,快把屋里收拾收拾。”    玉珠在东阳伯府,过了大半个月的逍遥日子。期间还跟着叶儿偷偷跑出去玩了两次,也算见识到了京城的风土人情。眼瞅着明日就到了入诚王府的日子,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冯妙吃过晚饭来了玉珠的房间。    “珠儿都准备好了?喜服可得挂起来,要不明日就皱了。”    玉珠抬眼看了看那件水红色的对襟长裙,用料做工都是好的,还有金线绣的并蒂花纹样,其实很好看。可却不是正红色,就如同侧妃这个名号说来好听,其实也不过是个妾。哪个未嫁的少女都曾经憧憬过这一天吧,漂亮的喜服,两情相悦的夫君,那个人会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自己,也不知未来的日子会是吵吵闹闹还是琴瑟和鸣,心中既忐忑又期待。可如今这一切却都成了奢望,玉珠心中一黯,摸了摸那红裙,就将它挂在一旁。    冯妙见她这样,心中也不好受,放到玉珠怀中一个匣子:“这些银钱你拿去傍身,在王府中用钱的地方肯定少不了。”说着又叹了口气:“我这做姑姑的没用,只能给你这些,别的却帮不上忙。只是珠儿,你日后若是遇到事,一定别自己忍着,想办法给我递信儿,姑姑帮你一起想办法,知不知道?”    玉珠抱着那个匣子强忍住泪水点头。    青州冯府。宣完旨意的小太监,接过冯老太爷塞来的银票,看了看数额笑的更加真心实意:“恭喜您老了,您家的姑娘成了亲王侧妃,往后一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多谢公公吉言。”  冯老太爷送走了这位,仔细净了手才拿着那道旨意看了又看,诚亲王侧妃?那丫头倒是命好,也不知怎么得了贵人的青眼。这诚亲王虽然是个傻的,可身份贵重又构不成威胁,将来不论是那两位谁成了事,都不会对他下手,跟着他也算是一辈子平安富贵了。只老大怕是不会乐意......    知子莫若父,还真叫冯老太爷猜中了。陈婆虽是把玉珠入选进宫的事写信告诉了家里,可山高水远的,她的信件哪有官家的旨意来的快?冯楷和小万氏等的心急如焚,却等不来消息,冯老太爷突然叫他们过府,说是有关玉珠的旨意下来了。    夫妻二人可不火急火燎的赶去冯府,半道上小万氏才反应过来:“她爹,入宫做宫女京里还得来旨意?这也太不嫌麻烦了吧。”    只一心惦记着女儿的冯楷一听这话也愣住了,当宫女谁有那个闲工夫单独通知你家里,什么事才会下旨意呢?想起年纪不小的康元帝,冯楷心中一突,该不会是......    冯老太爷一番话说完,冯楷夫妇皆是愣住了。小万氏睁大眼睛:“亲王侧妃?玉珠?这怎么可能。”    冯楷虽然只是个秀才,可文人对政治向来都是关心的,小万氏不知道诚王,他却是知道的,面色很不好看。    冯玉莲在一旁讽刺道:“大伯母没听错,就是亲王侧妃,可惜了,谁不知诚亲王是个傻的?”    “皇家人也是你能议论的?不知尊卑!”冯老太爷狠狠的等她一眼。冯玉莲被吓得不敢再说话,心中却道:算你这个贱人命好,没做成奴婢。不过亲王侧妃又怎么样,还不是给个傻子做妾,不过你就是嫁的再好我也不在乎,只那人不是明义哥哥就行。    小万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不行,玉珠怎么能嫁给这么个......”    四爷冯植见她哭的不像话,实在是丢人,忍不住道:“哎哟,大嫂哭嚎什么,这是好事啊,亲王侧妃,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妇道人家真是没见识。”    小万氏哭的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玉珠实在太可怜了,被指了这么一门亲事,还不知孩子心里得多难受。    冯楷听了却是满面寒霜的盯着冯植:“四弟既然觉得好,那怎么不把自己女儿送去?”    冯植被他的眼神骇的低头不语,心道:我倒想呢,这不是贵人看中了你家闺女吗?    日落时分,一人打马进了青州城。看起来风尘仆仆,面有倦容,连胡茬都冒出来许多。可那双凤眼却是乌黑明亮,像是带着笑意。    阿圆,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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