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养谦只觉得乌云盖顶,如今总算去了心事,欢喜无限地回屋去了。

四月初九这天,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金銮殿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爽明异常。

上榜的贡生们鱼贯进宫,参加殿试。

小皇帝朱儆亲自监考,徐阁老跟范垣丹墀下一左一右站着。

一时三刻,考生们都交了卷,翰林院跟礼部的人收起,一一给皇帝过目。

朱儆略看了半晌,叫徐廉跟范垣一并来看,又问他们意见。

徐廉认认真真翻看了一遍,同旁边几位翰林学士跟礼部考官们商议了一阵,道:“陛下,一甲三元,臣等觉着这三位为佳。”

说着,便挑了三份试卷放在小皇帝跟前儿。

朱儆一一看去,见分别是山东考生郭立,湖北邢云山,以及苏州的温养谦。

朱儆看到最后一个名字,笑道:“咦,是他。”却又问范垣道:“少傅觉着如何?”

范垣把手中的考卷放下道:“徐阁老选的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微臣觉着,这位河南的张赋,似乎也不错。”说着,把张赋的卷子放下,正好压在了温养谦的卷子上。

这一下,徐廉,旁边的考官众人,小皇帝身旁的陈冲,都有些震惊。

范垣虽没有明说,可是这举动,显然是要让张赋取代温养谦,也就是,要把温养谦踢出三甲。

朱儆也很吃惊,到底是年纪小点儿,立刻出口问道:“少傅,这温养谦可是府里的亲戚吧?”

范垣道:“是。爱之深,责之切。”

朱儆啧了声。

旁边徐廉笑道:“陛下,容臣说句公道话,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张赋的题卷我也看过,的确是好,但我却认为温养谦的遣词用字更胜一筹,意境也佳,虽然首辅大人的话也有理,可是自古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如果真的因为是亲戚所以要求更加严格,反而耽误了朝廷择取栋梁之才,不知陛下觉着如何。”

朱儆因为见过养谦,且又是琉璃的缘故,起先看见养谦在三甲,心里早乐开花。没想到范垣来这一招。

原本没话可答,突然听徐廉振振有辞说了这许多,当即大喜,道:“朕觉着徐阁老言之有理,徐阁老又是本届的主考官,你说好自然是好的。那就这样定了,温养谦为探花。这张赋吗,就让他做二甲传胪便是了!”

金口玉言,一锤定音,范垣的意见被驳回,脸色却仍淡淡的,也并没有说什么。

朱儆见范垣并没争执,还以为终于压了他一头,暗中微微得意。

后,小皇帝又召见了几位考生,亲自面见询问,养谦也在其中。

养谦因人物出色,就算在跟郭状元跟邢榜眼站在一起,他也是最风度翩翩的那个,十分醒目。

朱儆神清气爽,格外嘉许了他几句。

放榜之后,先有报喜的奔到范府,冯夫人闻讯大喜,即刻把范澜叫来,让重赏来人,准备各色礼器,放炮披红,迎接探花。

而京师之中其他跟范府交好的,听了消息,也纷纷地前来恭贺。

霎时间,范府门口车马络绎不绝,外头范澜范波,里头冯夫人跟温姨妈均都应接不暇,一直闹腾到入夜方止。

范垣却在次日中午才回到府中。

此刻府内正大摆筵宴,范澜带着养谦在厅下周旋。

隔着墙,都能听见那些喜气哄闹的声响,范垣想了想,并没有往那处去,只仍回自己书房。

才进书房院门,打蔷薇架下经过,突然间心头一动。

范垣举手在唇上轻轻抹过,眼神有瞬间的迷离。

在蔷薇架下站了一刻,终于转身出门。

他一路往琉璃的居所而去,眼见将到,突然又有些踌躇。

正在迟疑,却见从琉璃的院子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绛红色的吉服,越发衬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此人竟是郑宰思郑侍郎。

郑宰思出门,却又回头,不知在冲着谁含笑说话。

在范垣看来,郑侍郎这幅欢颜笑语的姿态,犹如正开屏的孔雀。

不过……他在这里跟谁如此亲近?

正在范垣希望跟郑宰思对话那人是温养谦的时候,那人跟着出了门。

身段袅娜,面若芙蓉,淡红色的纱裙随风飘曳,曼妙如画,似洛神再生。

当然正是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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