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见过。  在半台一中后的广场上。陆陈烟和半台职高的人发生冲突的那一次。    很难得,那一面之缘后,沈泊雪就记下了这孩子的样貌。  一头齐肩的脏辫儿扎成马尾,小脸琉璃眸,男生女相,可能是还没长开的原因,只会觉得干净,并没有阴柔气。他穿白色运动衫,袖子颀长,没有举伞的那只手垂坠贴着裤缝儿,袖子竟没过指尖许多。  颓靡的感觉。    近处看,也没有一般篮球运动员的傲人身形,反而显得有些单薄。    沈泊雪没想到他就是童生。此前看过不少他比赛时的视频,没有特写,所以也没有留意过长相。    “你就是童生?”    “嗯。”男孩的声音很低,像是声带受损,每说一句话都是负担。与外貌不匹。    “有空么?”    “有。”    “我的来意,短信里已经说过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去校门口的肯德基坐坐,再详细聊聊。”    闻言,童生再次抬高伞沿,懒散的眸子在沈泊雪身上停留片刻,又盯着远处的肯德基望望,摇了摇头:“不用浪费时间了。”    沈泊雪一惊:“嗯?”    “我会去半台一中。”不等沈泊雪反应,童生拿腿已经走人了,留下一句,“九月见。”    沈泊雪……  ?    *    球馆里,下半场过半。  比分再次大幅度拉开,到了85:30  更糟糕的是,高中队全员体力殆尽,连站起来都是困难。    蒋石水顶着毛巾,弓腰双手撑膝盖,也终于露出了吃力的神情。    “老大,我们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李琛喝了口水含在嘴里,默不作语。两眼死死定在陆陈烟的身上。  那小子居然还没倒?  球场上,他被蒋石水和自己同时防住,压力可是正常人的两倍不止,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一般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半场下来没进一球,心态早就崩了。  可陆陈烟不,他没露出一丝的焦躁,撑到了现在。  心理抗压力不是一般的惊人。    想到这,李琛回头看了眼杨安,不知道这教练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而另一边,由于职业队采取二防一守着陆陈烟,给了南宫百里绝佳的机会,让他在这比赛里出了场风头。  除了季风林和丁远的速攻配合,他拿下的球数最多。    但实力悬殊是不争事实,这场比赛最终以105:51落下了帷幕。    也是半台一中至今打的最累的一场比赛。    沈泊雪回来的时候,蒋石水他们都收拾好了正要离开,大汗淋漓,看样子,这场比赛他们打得也不是很轻松。    沈泊雪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将人送出校门。  回来时,那五个小子已经倒在球馆地板上,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    “五分钟休息,五分钟后列队集合。”杨安抱胸站在他们当中。    无人反驳。他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沈泊雪舍不得。走近向杨安求了句情:“Anne,要不今天算了吧。他们真的很累了。”    杨安“哦”了声,说:“我知道。”  走到教练椅旁,将方才的比赛录像导进笔记本电脑,数据传输的过程正好五分钟。    五分钟后:“起来了起来了,都给我起来了。”    没人理。    “我再说一遍,给我起来。”    “Anne,要不算了吧。明天早点……”沈泊雪跟在后面,柔声细语,她看地上的五个人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谁知,杨安火爆,一人猛踹了一脚:“等你们输给威海附中,就有得睡了。”    语毕,球馆里气氛凝滞。地上五个人缓缓睁开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片刻后,陆陈烟打头,竟真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笔记本电脑里比赛视频开始回放。    “仔细看,这个视频里的东西就是接下来一个多月,你们要训练的内容。直到开学。”    “……”    杨安看他们东倒西歪的,吼了句:“听到没?”    三三两两:“听…到…了……”    “再问一遍,听到没?”    “听到了!!!”    球馆的门半开着,门外雨点落地,有碎碎的杂音。  这慵懒宜人的午后,有人做梦,有人追梦。    沈泊雪已经悄悄退到一边。  看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再次站起来,突然就热泪盈眶了。    *    七月的三十一天,有二十三天在下雨。再回首,暑假过半,火热的八月终于到了。    训练一天不落。    37度的高温下,地面都被晒得滚烫。沈泊雪提着刚从超市买来的冰水和冷饮,小跑着往体育馆去。  学校门卫大叔的收音机里,甜美女声播着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预报,说是半台市会在雨期之后,迎来史上最高温度。长达一周左右。    这样的高温,别说是训练了,连静静坐在那里不动,都热的发晕。    丁远脱了上衣,赤.裸着半身,躺在地板上:“不行不行,我要中暑了。”    半台一中球馆内的设施简陋,没有任何降温的东西。被太阳一晒,墙壁发热,更闷,室内的温度恐怕要高达40度左右。    连杨安都热的满头大汗,抱着电风扇,在扇页上不停洒水,从不离手。    “水买回来了。”    闻言,丁远倏忽站起来,饿狼般朝门口的沈泊雪扑过去。    陆陈烟回神,两眼盯着他半.裸的上身,再看看沈泊雪。  ……  妈的,暴.露.狂。  陆陈烟抢先一步将人拎了回来。    丁远白眼要翻上天了:“大陆哥,你干……唔唔……”    没说完,陆陈烟将那件汗臭熏天的篮球衫,塞进了他的嘴巴里:“穿衣服啊。”    那酸爽,人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一众球员含着盐水冰棍,咯咯笑。    沈泊雪也捂嘴笑了,摇摇头,继续给众人分发饮料。    等轮到南宫百里,男孩伸手接过,低头朝沈泊雪说了声:“谢谢。”  这大概是他回归球队之后主动对沈泊雪说的第一句话。    沈泊雪歪头笑笑:“加油。”    现下的南宫百里,没戴眼镜,剃了板寸,没了从前温存优雅的气度,浑身热汗,刚硬的肌肉线条从袖口走出来,成了一名真正的篮球运动员。    他又说了一遍:“谢谢你,小雪。”    谢什么?只有南宫百里自己清楚。尤其是和FG的那场比赛后,让他在球场上的信心倍增,他现在无比渴望篮球,渴望上场,渴望比赛,渴望胜利。  如果陆陈烟可以成全沈泊雪想要的,他为什么不可以?    南宫扭开瓶盖,默默退到一边。从前的张扬渐渐褪去,再不会仰仗着家里的财力势力浑浑噩噩的活着,开始成熟内敛并有所信仰。    南宫甚至开始有些喜欢现在的自己了,他喜欢上了喜欢沈泊雪的自己。    “歪——”    正想着呢,思绪被一颗横飞而来的篮球打乱,一经察觉,南宫立刻侧身,及时躲开。    “不错啊,运动神经!”篮球撞上球场边的墙壁,弹回陆陈烟的手里。    那张脸——  看见就烦。    南宫登时回个白眼给他,惹不起我躲得起吧。拿腿正要走,却被冤家迎面拦了下来。    “干嘛?”南宫现在可没心思和他干架。    “不干嘛。”陆陈烟抖抖球衣,插腰上下打量他,一副小痞子样,“刚才…你和沈泊雪说什么了?”    “管的着么你。让开。”南宫伸手去推,结果人家纹丝不动的,仰着脖子,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誓不摆休的样子。  “行。”南宫咬咬牙,忍,他绕开陆陈烟,往反方向走。可又被人拦了下来。    “嘿!陆陈烟,你有病吧。”    “你和沈泊雪说什么了?”    南宫百里:“……”  个傻逼!一定要听是不是?好?老子气死你!    南宫百里扭过头,气势汹汹的:“小雪说,上次的比赛她看了。她说我表现的可好。而你,除了前十分钟拿到四分,下半场几乎无所作为。她对你很失望啊。”    ……    “怎么?还想听么?”南宫哼,“小雪说……”    原本也只是为了刺他,图一时的嘴巴痛快,没指望陆陈烟会信以为真。  可谁知道,眼前人一脸委屈的样子:“我不听我不听”吵嚷着捂着耳朵就跑走了。    南宫百里:“……”    球场里热烘烘的,跟个大火炉似的。人也闹哄哄的。  越是逼近正午,温度越高。    到最后连杨安也喊停了,怕再这么下去,非中暑不可。    “今天就先到这儿。你们洗洗回家吧。这几天高温,饮食之类的都注意点,听见了没?”    “听见了!!!”    杨安翻手上的备忘录:“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今天回去都收拾收拾,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之类的,明天一早七点,学校门口集合。”    季风林问:“为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因为高温关系,我们去湖州营地集训。家里面都通知一下,如果你们的父母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    “什!!!!!么!!!!!!”    湖州营地?    丁远星星眼,打断杨安的话:“杨教杨教,集训?我我我们真的可以去集训么?是那个湖州营地么?那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才能去练球的湖州营地么?我们哪有经费啊?”    杨安:“……”  白眼,并且选择无视:“这次集训的目的、训练的具体内容等到了湖州营地我再下发。至于费用什么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杨安说着扭头看向沈泊雪:“你们的小经理已经都帮你们安排好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去。    “嗯?”  沈泊雪愣住,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缩肩退两步,吞了口唾沫。在那么多双眼睛下,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和表情,最后僵硬地比了个剪刀手、咧嘴“嘿嘿”笑。    “哇——经理小姐姐你太棒了。”    “你们太辛苦,应该的。”    “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去么?就像动漫里那样,一起吃,一起住,晚上还可以枕头大战那种么?”    “?嗯,对。所有人。”    “那经理小姐姐会和我们一起么?”    “昂?嗯…我也会去的。”    顿了三秒,丁远挠挠头,一脸人畜无害的:“那小姐姐和我们一起住么?”    “啊?”沈泊雪正被问得手足无措,杨安将她拖到身后,保护了起来。    “想!的!美!”杨教练理理背心肩带,活动活动手踝,“不过,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和你一起住,要不要啊?”    凶神恶煞的劲儿,叫丁远那臭小子浑身冒冷气,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要不要!!!    “噗——”其他人捂嘴,憋着不敢笑出声,脑子里天马行空可都是画面。    “好了好了。都解散吧。记住啊,明早七点,过时不候。”说着,杨安和沈泊雪就先行收拾好出了体育馆的门。    留下一帮青春期的臭小子们,无比期待明天开始并为期一周的集训。    那时候的青春,是纯粹的白色。    “好想偷看经理小姐姐洗澡哦……”丁远一兴奋,嘴巴上就没个把门的,在体育馆的更衣室里,当着陆陈烟和南宫百里的面儿就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然后,  等他洗完澡回来:“咦?我的衣服呢?”    别说衣服了,更衣室里连张巴掌大的毛巾都没了。    人光溜溜地站在镜子前面,哇一声哭了出来:“大陆哥——我错了——”    声音在静谧的校园里回回荡荡。    天边的云彩,是五色斑斓的。    *    晚上八点。  沈泊雪收拾好行李,坐在客厅等沈霆下班。想向他说明要和杨安出去呆一周的事情。  蒋来最近都在威海市忙新书上市。没空。  家里只有他们父子女三人。    “怎么了?”沈泊修出来倒水的时候,看自家妹妹坐在沙发上发呆,便矮声问了句。    “啊?没有,有些困了。”    “困了就早点回屋睡。”    沈泊雪乖巧点头,指了指头顶的时钟:“嗯,再等等爸爸。”    沈霆最近值夜班。都得九十点才到家。沈泊修也不多说了,推着轮椅正要回自己房间里,又被沈泊雪叫住。    “泊修,上次石水哥哥来看你……你为什么不肯见他?”    ……  一如既往,沈泊雪没得到回答,门就啪一声关上了。    为什么?  因为见到蒋石水,总能让他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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