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起了罢?”  玉儿的声音从院中传来,雅若为我将雏菊绢花插好我便起身向外迎去,牡丹芍药类的花实在是重的慌,也太过招摇,不喜欢。  “玉福晋吉祥,妹妹好早呢。”  “咱们姐妹间还有什么福晋不福晋的,这样叫好生分!”  玉儿似怨我似的嘟起了嘴巴,我笑了笑拉了她进去。  “也不早了,我都给大福晋问安递茶过了,还要去跟诸位福晋一起用早膳。”  “那你来我这儿是……”  “姐姐,那么多女人我害怕。”  玉儿伏在我肩膀上小声儿撒娇道,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虽说她梳了这两把头,却依然看起来像个孩子。  “好,我陪你去。”  “格格,”雅若扯了扯我的袖子,“您去凑什么热闹呀,都是福晋,若去了怕是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不就是把椅子的事儿么?大不了我把我的让给姐姐。”  “走吧。”  雅若虽不情愿,却也让舒香和雪颜留下,自己扶着我过去了。  “姐姐您听说了吗?昨夜十四爷的事儿。”淑小福晋冲芮小福晋挤了挤眼睛。  “哦?倒是听了些风声。”  芮小福晋一脸冷色,似冰人一般,淑小福晋正了正身子。  “听说贝勒爷让他闹得连洞房也……”  “妹妹慢行,大福晋昨日让我去拿些安胎的补品,怕是去晚了不好,我就先行一步了。”  “是。”望着芮小福晋淡漠远去的背影,淑仪啐了一口,愤愤地低声道,“跟我装什么清高东西,只会穿红黛绿去狐媚贝勒爷!大着个肚子就以为自己是大福晋第二了么,我呸!”  说着还不解气,就转身朝自己丫鬟琪儿身上狠狠拧了一把,丫鬟吃痛却又不敢叫出来,脸都憋红了。  “蠢笨东西,还不赶快走,非要事事甘居人后吗!”  这话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得,于是心中更气,琪儿也不敢多言,紧紧地跟在主子后面。  “都兰,给各位福晋倒茶。”  “是,大福晋。”  大圆桌上都兰按名分大小依次倒茶,大福晋坐在圆桌上位,各侧福晋小福晋妾侍格格共九人。  “在座皆为姐妹,今日的宴会想必大家也知道为何,我们今后就同心同德,和睦相处。”  哲哲大福晋端起杯子,众福晋连忙端起杯,祝饮而尽。  “珠儿,你身体不适不宜饮茶,都兰,给格格上雪蜜水吧,要温的。”  “姐姐这是怎么了?”  玉儿低声问我,我接过雪蜜水轻呷了一口,甜润沁脾,胃里的隐痛果真舒服了许多。  “无妨。”  这种事情,让她知道了总是免不了要担心。  “姐姐你看,姑姑左边的是珍福晋叶赫那拉氏,说是她娘家家世显赫,她这人恃宠而骄呢!对人爱答不理的。她再左边的就是云小福晋,说是出身低微,可却颇受到贝勒爷的宠爱,上月留宿她那儿七夜……”  讶异于玉儿的灵通消息,可转念一想,想在这贝勒府生存,必是得费上一番心思的了。  “那芮小福晋刚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必是想孩子想疯了,天天把脉吧?要不怎会一个月就知道……”  “玉儿!”  我低声嗔怪了一声玉儿,玉儿笑了笑。  “开席吧,姐妹间吃喝不必拘礼……”  “禀大福晋,贝勒爷让您陪同一起进宫谢恩。”  富子一路小跑,毕恭毕敬地跪在大福晋面前。  “真是好规矩!富公公眼中只有大福晋主子,却把我们这些人都视而不见了。”  珍福晋冷哼一声,斜了一眼富子,富子自知失礼,忙低头道:  “奴才蠢笨,给珍福晋,玉福晋和各位小福晋格格们请安。”  “姐姐。何必在意这些呢?”云小福晋娇嗔一声,“富公公就是给您请安磕破了脑袋,陪贝勒爷进宫请安的,也轮不到您呐。”  “云贞,你……”  “够了!”哲哲大喝一声,众人立刻都禁若寒蝉,“我还要赶着陪贝勒爷进宫,难得姐妹聚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扫视了一下众人,甩了一下衣袖,“开席吧,都兰陪我进去换一下宫服。”  “恭送大福晋。”  众人皆行了礼,直到大福晋的身影消失不见,玉儿扶了我起来,看着金龙玉盘里的珍馐美味,也尽失了胃口,雅若递上了一碗清粥,拿着调羹,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却喝不下去。  “玉福晋真是好福气,听说,昨日还是大汗钦赐的龙凤正红盖头,所以还穿了正红的嫁衣?”  一个坐在下位长相艳丽,不知是小福晋还是侍妾格格的女人竟首先发话,看着她不过十七八岁的长相,却穿着二十多岁才穿的赭红绿牡丹千叶旗装,头顶也是珠花满饰,不禁让人觉得这人好不知趣,今日除了玉儿也就是她穿了这红色。精致的五官小巧的脸庞,本应是我见犹怜的莲花之姿,却硬生生让这眉眼之间的市井之气坏了去。  “是。”玉儿微微颔首,想必那位女子也不是名分高的主儿,“蒙大汗不弃,我们科尔沁将感恩在心。”  得体的回答,让我想起了今早还在跟我撒娇的小丫头,不禁让笑意爬上了嘴角。  “哟!这位美人生的好生俊俏呢!这……”  “淑仪妹妹今日好多的话!”  珍福晋一声低喝,似是刚才的怨气还没有散去,淑小福晋却莞尔一笑,带着讳莫如深的神色。  “姐姐怕是不知道呢,这玉福晋姐妹俩都是天人之姿,咱贝勒爷这刚娶了玉福晋,十四爷他……。”  玉儿面色不改地喝了口茶,放茶杯的时候,手却不知怎的抖了一下将茶杯碰倒了。  “玉福晋,您这是……”  “无妨。”玉儿竟急的在淑小福晋那儿抢了话儿。  “十四爷怎的了?”  云小福晋被着半截话吊着不禁有些急了。  “姐姐不知道?十四爷昨晚在摘星楼顶对大家说:‘八哥娶了妹妹,我便娶了姐姐罢’!呵呵,这要是真的了,可真是好事成双啊!”  “真的?哎呦……”  “这真是……”  这话一出如同在众福晋中炸开了锅,各位福晋们脸上浮现出别有用心的笑,这虽是与她们无关,却受到了她们极大的关注,毕竟在这深府大院里这也算是她们的谈资和乐趣了。玉儿却依旧面无表情地喝茶,但她眼眸深处的悲伤却被我尽收眼底,在桌下抚上了玉儿的攥成一团左手,竟是那样刺痛我心的冰凉。  “这位姑姑说笑了,十四爷的酒后之言其可当真。”  那位小福晋听我称她为姑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茶水咽了下去,抬头见我只是笑,那笑却让我反感极了。  “这‘姑姑’我怕是也听不久,等十四爷真讨了你做福晋,我们,呵呵,可就是妯娌了!”  玉儿从我手中抽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冲我笑了笑,可从她的笑容中,我却看到了那样深切的痛。  “姐姐,我吃好了,各位福晋慢吃,玉儿先告退了。”  苏茉儿连忙上前扶着玉儿,而玉儿从站起到离开,始终没有再看我一眼,虽然我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期待着她的回应。  “玉福晋,不嫌弃的话,妾身陪您一起走走吧。”  一个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的女人,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苗条的身段,中等个子,模样虽称不上美丽可也算是干净,上身绛紫夕颜簇边夹袄配下身鹅黄鎏锦百合裙,愈发显得她雅致不俗起来,只是衣裙的样子看上去都有些旧了,若细看起来,裙子下摆竟已磨边起毛。而她的身边,竟也没个随侍丫头搀扶照顾。  “哼,咱们这雨晴格格可真是会攀龙附凤啊,这玉福晋才刚来,就饭也不吃地陪人家去逛贝勒府,敢情这她是在这贝勒府里待太久了。”  珍福晋冷笑道,在座的福晋都面含冷色,想笑却又碍于我在,其实我又何尝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不过是玉儿姑姑都提前离席,我再走了,怕让人挑了理去,落下个博尔济吉特氏清高自大的名声罢了。  “呵呵,珍姐姐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这富察雨晴投奔姐姐不成,还不许她投奔旁人么?”  云小福晋捂着嘴巴不住地笑,看似纯真的笑容却总说着出人意料的话。  “云贞,哪都有你!”  珍福晋似是恼怒地瞪着云小福晋,云小福晋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这雨晴格格怕是在这寂寞大院也熬不住了吧,求了这个又攀那个的……”  怪声怪气的腔调,惹得在座的福晋皆是低笑了起来,连刚才生气的珍福晋,也露出了她那一贯的冷笑,看着这些女人们,因雨晴格格的遭遇而暗自窃喜也好,开怀大笑也罢,怕是她们在座绝大数人,都不觉得其实她们和雨晴其实并无区别。  “这位格格为何连个随侍丫头都没有呢?”  我看着云小福晋轻声发问,她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搭理她,有些欣喜地看着我,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你以为凭她那卑下的格格侍妾的身份也配?那若是阿猫阿狗的都要随侍,那我们贝勒府岂不是要流水的银子花出去?”  珍福晋话中带气,也似是没看见我问的是云小福晋便抢在前头说话,云小福晋愣了一下,随即起身恢复了以往笑眯眯的样子,走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这下子倒是轮到我不知所措了。  “要么呀,就像珠儿格格你,托生在好人家,再不济也有金腰杆儿的娘家举着,珍姐姐说话总是那样操心,流水的银子不经你手,又哪有心疼的份儿?”  “云贞!你……”  “格格可是吃饱了?云贞陪你走走吧,云贞也学学雨晴妹妹,攀攀您这个草原来的凤凰。”  不由分说便拉我起身,在座的福晋皆是面面相觑,看了一下怫然不悦珍福晋,再看看其他那些并不友善的福晋,我其实早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心思。  “各位福晋慢用,哈日珠拉受寒未愈,也怕久待与各位福晋玉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格格请便。”  “云小福晋,也请您保重身体,就不便与您同行了。”  轻轻地把手从她手中抽出,往后退了退行了个礼。这么个看似无害、却牙尖嘴利的小福晋,跟她在一起,难免会多一些不必要的是非,还是远些为妙。  “珠儿格格见外了,我岂会嫌弃格格?”  说着,云小福晋上前一步又拉住我,有些刻意地露出了娇媚的笑容。  “染上病才好呢!贝勒爷自会心疼。”  大跌眼镜、天雷滚滚等词汇,已经完全不足以描述我的感受,碰上这种不知所谓自说自话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任由她拉着我的手慢慢地走了出去,身后似飞来无数刀子冷眼,而我却无处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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