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的时光

和宁抱着鹿聆回了房间，又从柜子里取了一件自己外衣递给她，脸上竟有些难得的涩然，不仅如此，连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去将白鹿带进来。”　　还没等鹿聆表态，和宁就迫不及待的转身走了，他脚下步伐奇快，活像是背后有人在撵。　　鹿聆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去干嘛自然不会去问。她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灵体，听他说换衣服，就接了过来，也没思考他为什么要她换。　　屋外，走出房间后的和宁深呼了好大一口气，靠着门板狠狠闭了下眼睛。幸好，她穿过衣服是会穿的，不用他操心教她，不然那才是真的尴尬。　　不过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鹿聆的裸……体了，要是换成普通人家的姑娘，恐怕他早就该上门去提亲。　　提亲？和宁抹了把脸，想着去云岭山提亲的可能性。这一想思绪就飘远了，直到院门口奴才打扫的声音传来，把他惊醒。　　他又抹了把脸，赶紧去找白鹿。白鹿还躺在原地，温热的，还有呼吸和脉搏，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和宁强压着心底的怪异感，将白鹿抱了起来。　　等他提着白鹿回来时，还特意站在门外等了一会，直到听屋里没了穿衣服时发出的窸窣动静，这才抬手敲了敲门，问道:“换好了么？”　　嗓音有点沙哑，和宁又清了清喉咙。“鹿聆？”　　“我好了。”屋里的女子甜甜的应了一声。　　和宁按在门板上的手颤了颤，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这才推门进去。他觉得他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在进门之后，险些被眼前的情景，刺激的落下两管鼻血来。他赶紧按住鼻梁，要真在这时候丢了人，可不能怪他血气方刚。　　鹿聆变成人类的模样是非常好看的，比和宁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看。好看到要怎么形容呢？他看着鹿聆乖巧的坐在床榻上，乌黑柔亮的长发越过她的肩头，温顺的垂落在床。身上穿着一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外衫，过大的领口只罩住了她半边肩头，她纤细的脖颈，精美的锁骨都裸露在空气中，那外衫衣料顺滑轻薄，沿着她身体曲线垂下，就连该遮住的地方也遮的欲盖弥彰。更要命的是，她坐在床上，还在冲他笑！　　和宁闭了闭眼睛，得，形容不出来了。他现在后悔让她穿衣服了，穿成这样还不如不穿的好……　　“怎么了？”看他捏着鼻子，鹿聆以为他不舒服。　　那把嗓音也是温温柔柔的，软绵绵的，娇弱无力……　　和宁再也受不了眼前的刺激，把白鹿往桌子上一放，找了个借口就跑了。鹿聆看他跑的飞快，无语的一歪头，肩膀上的衣服又滑下来一大半。　　幸好和宁没看见。　　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心里很不是滋味。鹿聆在男女之事上头干净的像张白纸，什么也不懂，他却总想七想八，这样算来都是他的问题。　　不应该的！他一敲手心，他一个大老爷们要什么七情六欲？但、但……　　但他总归是男人嘛，男人都有那么点……等等！和宁赶紧将脑海里的想法打住，现在根本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好吧！赶紧把鹿聆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灵体的事情弄清楚才是正经。　　“对了对了，这个才是正经。”他像是给自己下咒一般，碎碎念着走了。然后跨出院门时又停了停，嘱咐一旁的侍卫，“本侯回来之前，不得让任何人接近这个院子。”　　“是！”　　看他走远，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一个忍不住问：“哥哥，这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吗？”　　“没听说啊……奥，对了，有只白鹿，侯爷可能是怕鹿丢了。”　　“奥……”小侍卫见过那只鹿，确实长得挺漂亮的，侯爷这样紧张应该的。然后他闭上了嘴，乖乖站起岗。　　而和宁因为事情发生的突然，一时又找不到山神，他身边有可能知道这是为什么的人只有万俟隳。一想那个变态和宁就头疼，但心里再膈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这件事不管对鹿聆还是对他，都太重要了。　　于是他万般不情愿的去找那只老妖怪去了。　　万俟隳还盘踞在那株被他霸占的万年青上补眠，被叫醒时满脸不悦，一听他为什么来，就更是阴阳怪气了。他道：“随便动用上古神契，没把你们弄得魂飞魄散就不错了，给点教训怎么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能不大惊小怪吗？鹿聆她都从一只鹿，变成了一个人了！“那她还能变回去吗？”　　“这孤哪知道？就好比你骑马摔断了腿，治好以后就成了瘸子……”　　和宁听的一脸铁青，这个举例他不喜欢。“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样不是挺好么？孤的小天真。”万俟隳懒洋洋的吐了吐舌信，墨绿的眸子半闭半睁，“你正好趁着换回自己身体的这段时间，做点你想做的事，而且对鹿聆也没什么坏处，毕竟早晚都是要死的人，化成人形，还能多享受享受。”　　他是一句吉利话也没有，和宁气的甩袖离开，万俟隳抬着眼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唏嘘不已。　　“孤那么聪明伶俐的落落，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一根筋？”　　可能是随了那个傻皇帝……这样想着，万俟隳又懒懒的闭上了眼睛。　　鹿聆能不能变回去，还要等第二天清晨才知道，但现在她穿着他的衣服也不是办法，和宁想了想，然后随便拉住了个婢女，问她要一套干净衣服。　　“去把你的衣服拿一套给我。”　　“啊？”　　“你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吗？要干净的，拿一套给本侯。”和宁怕她听不懂，“本侯现在就要，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小婢女赶紧跑了，“奴婢这就去取！”　　那小婢女不知道他要衣服是做什么，还以为和宁是对她一见倾心，将衣服递给他的时候，脸红的可以滴血。这不能怪她多想，别人家府里的公子少爷们自从十几岁就开始收小妾，而她家小侯爷二十好几了连个填房都没有，平日里对女人更是不感兴趣，就连恒帝赐下的几个美貌丫鬟都被他打发到别处去了，任何女子在他眼里好像都是花瓶一样的摆设，如今突然主动和她搭话不说，还问她要东西，而且要的还是女子的衣物，这岂能不让她人多想？　　呵呵呵……小婢女看着自己的脚尖傻笑起来。　　“侯爷，这套是今年刚裁的，是新的，奴婢还没穿过。”　　“知道了，明天到管家那里领赏。”　　可惜寿康小侯爷对男女之事向来迟钝，没听出她的话外音。他不仅对女人没兴趣，也不懂女人的小心思。而且就算他对感情不迟钝，他断然也不会对一个婢女产生什么感情。所以他接过衣物转身就走了，一连动作堪称冷漠无情，害的小婢女心伤的险些掉下眼泪来。　　和宁问她要衣服的时候，她身边还有几个小婢女，她们都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待和宁前脚一走，一下子全围上来安慰那个小婢女。　　小侯爷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但问下人要衣物还真是头一次，虽然主子心思不好随意揣摩，但要万一小侯爷真的是看上她了，那她可就是将来的主子，可得好好巴结巴结才是。　　“哎呀小绿姐姐，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记我们呀！”　　“对呀小绿，我们可都是好姐妹！将来当了主子可要多提携呀！”　　“你们瞎说什么呢！”小绿脸色通红通红的跑了，“侯爷怎么可能看上我一个奴婢呢！”　　这倒也是，但就算大家心知肚明，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个万一。以至于后来这个流言传到了庄亲王的耳朵里，还害得和宁被提过去好一通审问，这就是后话了。　　鹿聆对穿的衣服没什么讲究，对她来说有穿的就行，她才不在意他拿来的是婢女的衣服还是小厮的衣服。所以她拿去乖乖的换上了，只是衣服穿在身上还是宽松。她低头整理着，一头如云的长发披散下来，就像是清晨潺潺的流水，柔顺中带着微光。　　和宁看着她若有所思，随后伸手将她招到身边来，“来，我帮你挽发。”　　鹿聆牵起自己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来绕去，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是要把头发像红叶那样弄起来吗？”她说的红叶是在云棋苑里伺候的婢女。　　和宁想了想红叶头上扎的那两个最普通不过的丫鬟发髻，突然就笑了，他说：“对。”　　“可是不太好看。”鹿聆看着他手上的木梳犹犹豫豫。　　和宁面不改色道：“好不好看，主要是看脸，你比红叶好看，所以扎起来肯定好看。”　　“我好看？”鹿聆的眼睛唰的一下子就亮了，像是夜空里璀璨的星星，她蹦蹦跳跳的扑向他，“那你帮我扎吧。”　　和宁拿着梳子站在她身后冷笑，心想，你一只白鹿，还在意好不好看？他哪里知道鹿聆虽是鹿，却也是个女孩子，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使然，别说她现在变成了人，就是她还是白鹿的时候，也是很在意自己皮毛是不是光洁。　　鹿聆自云岭山出来后，见过的女孩子屈指可数，最多的是丫鬟，王府里的丫鬟还有宫里的丫鬟，发式都是千篇一律的丸子头，区别只是丸子头上的簪花不同而已。她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曾在宫里见过的那位小公主，那位小公主长发翩翩的可是可爱极了，于是她道，“我不要丸子头。”　　和宁听到这个名字手上一顿，拒绝的干干脆脆，“本侯不会别的。”　　“你可以去学。”　　和宁按住她的头顶，将她的脸转过去，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别想。”　　鹿聆沮丧的让他帮她把头发梳好，端坐在铜镜前左照又照。和宁收起了木梳，看着经自己手弄出来的发髻很是满意，真心实意的夸了她一句。　　她的确是很美，可能真的是因为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的缘故，即便是穿着丫鬟的衣服，梳着丫鬟的发式，她也依旧美的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　　这算是点小麻烦，和宁有点苦恼，若是鹿聆相貌平平还好说，他云棋苑中不过是多了个身份不详的婢女，可她偏偏长了这么一张脸，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丫鬟，若不小心有人看见了她，再怀疑她是被自己金屋藏娇，那他可就说不清了。　　想到鹿聆身为灵体的状态不知要维持多久，和宁更苦恼了，男女有别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当晚，和宁将床让给鹿聆睡，自己准备去外间榻上凑合一晚。抱着被子出去的时候鹿聆还追着他问，“你抱被子干嘛？怎么不睡床啦？以前都是睡床啊？”　　以前是以前，怎么能和现在一样？和宁似笑非笑的瞄了眼她的胸口，然后走了。　　第二日一早，鹿聆发现自己又回到和宁的身体中去了，在榻上醒来的时候，怔怔的坐了许久。　　她走去里间，昨晚上她还躺过的床上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只有摊开的被子在提醒着她昨晚并不是一场梦。她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被子，不知是否是错觉，那被子上竟还有些余温。她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变成人了，要是一整天都能变成人类，那该多好。　　地毯上的白鹿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头搁在前腿上，一声不吭的注视着她不知多久，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后来他道：“如果今晚还和昨天一样，床还让你睡。”　　听他这样说鹿聆不禁笑弯了眼睛，“昨晚我睡着了，你知道咱们是什么时候换过来的吗？”　　“天亮的时候。”　　“我还会变成人……我是说昨天那样？”　　“万俟隳说最近这一段时间都会。”　　鹿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昨晚是昙花一现，还不能完全变成人类，但即便是晚上那一会儿，她也是挺高兴的，听到还有机会成为灵体她就更高兴了，不由得为以后打算起来，她说道：“既然这样，那以后你还是回床上睡吧，外面的榻真的是太小了，我早上起来，身上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