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沐夕颜因醉酒昏睡了一夜。　　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却看到皇上坐在自己的床前，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却让沐夕颜感到异常反感．．．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纠缠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顾倾却仿佛没看到沐夕颜眼中厌恶一般，柔声地说着：“阿颜，你酒量不好，以后就不要喝那么多了。”说着，顾倾就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然而沐夕颜却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顾倾只得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今天不是初一十五，她确实没必要对他她有好脸色。　　“阿颜，赵蓉儿和刘七，昨天已经离开皇宫了．．．”阿颜对自己无话可说，顾倾只好自己寻找好话题：“朕对他们的安排，你可满意。”　　“满意。”沐夕颜漠然地回道：“臣妾多谢皇上。”　　看到她依然那么冷淡，顾倾轻轻叹了一声，说道：“阿颜，你不愿意见我，我可以理解，可是洵儿是无辜的，你可不可以...对他再好一些？”　　这些天洵儿总是他面前抱怨阿颜对他又开始冷淡，已经好些不见他，想来是她的心里有对自己有了怨恨而牵连到儿子身上了。　　顾倾的话让沐夕颜微微怔了一下，眼前仿佛看到儿子在自己宫门口失望离开的背影，她的心中猛然一痛，脸上也浮现出愧疚的神色：“这段时间，我确实冷落询儿了．．．”　　见沐夕颜露出这样的神情，顾倾就趁机提议：“阿颜，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刚好洵儿今天要学习射箭了，不如我们...”　　“皇上，改天吧．．．”尽管知道自己愧对儿子，沐夕颜还是拒绝了他：“洵儿要学箭术臣妾还是不要打扰他了，过些日子，我会亲自去看他。”　　顾倾的眼神一黯，他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听不出阿颜的推脱之辞，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出现洵儿面前．．．　　　　又坐了一会儿，眼见阿颜依然没话对自己说，顾倾就准备离开，然而这个时候，沐夕颜却开口叫住了他，有些犹豫：“皇上，臣妾有个请求，希望你你恩准。”　　顾倾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他有些急切地说：“阿颜，你有什么事？”　　沐夕颜神色忧郁，似乎内心颇为挣扎，但她还是开口了，“皇上，我想出宫一趟。”　　这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要求，可是顾倾听了却皱起了眉头，他小心翼翼地问：“阿颜，你出宫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沐夕颜回道：“皇上，臣妾只是想出宫散散心，并没有特别的事。”　　“那，我让云柔贴身保护你。”　　“多谢皇上的好意，可真的不用了．．．”沐夕颜淡淡地回绝道：“这一次，臣妾只是想出宫去走走，散散心，如果有人如影随行，我会觉得非常不舒服的...”　　...　　　　从皇后的寝殿出来，顾倾就召见了云柔。　　“皇后要去宫外走走散散心，不想让人跟着，就麻烦你暗中保护她吧。”他简明地对云柔交代这个任务，虽然如今暗庭有很多出色的暗卫，可是他最信任的，还这个他少年时代被沐之衡一起送进暗卫营训练，出生入死的伙伴。　　云柔闻言，有些惊讶看着顾倾：“皇上，皇后娘娘要出宫？”　　顾倾点了点头。　　云柔皱起了眉：“可是，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那件事，恐怕．．．会不好吧？”　　顾倾轻轻地叹道：“她迟早会知道的．．．”虽然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既然如此，皇上为什么还要同意让皇后娘娘出宫？”　　顾倾微微叹息，神情有些苦涩：“她难得向朕开口，朕真的无法拒绝她。”　　．．．　　　　今天向皇上要求出宫，沐夕颜其实是挺心虚的，这么多年来，她虽然不认可他们的婚姻，然而这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可是，现在她却要出宫，出宫去见曾经的情人．．．　　那天景容对自己说，若是她改变了心意，就去找他，他愿意带自己逃到天涯海角．．．　　她不是真的想和他跑了，只是想再见见他，仅此而已。　　　　景容说他现在住在当年他们经常见面的那间画铺中，沐夕颜轻车熟路来到那个地方,上次她出宫的时候，就来这里看过，然而被景颜“挟持”了．．．　　虽然她并不想做对不起皇上的事，然而此刻，她确实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沐夕颜盯着那扇已经相当沉旧的木门，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敲了一下。　　　　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就在沐夕颜以为人不在心生失望时，那木门却缓缓开了，然而开门的人却并非是景容，而是一个面目清秀，约十七八岁少年，沐夕颜记得他，那天，她和景容在御花园不期而遇，他就陪在景容身边，应该是他侍从吧。　　清一看到沐夕颜时，明显怔了一下，尽管她带着斗蓬，蒙着面纱，容貌不甚清楚，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虽然他只见过皇后一次，可是她的美貌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想忘也忘不了，可是，她来这里做什么？　　沐夕颜拉了拉斗蓬的襟口，放低了声音：“你家主子呢，他现在在吗？”　　清一浑身一震，清秀的脸上难掩震惊之色，皇后娘娘迂尊降贵，来到这间破败的画铺前，就是为了再见掌门一面吗？　　对于掌门和皇后娘娘那段恋情，清一是知道的，也为他们惋惜，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现在不但为人妻为人母，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这样做，真的好吗？　　　　眼见清一久久没有回答自己，沐夕颜又说了一句：“他，不在吗？”　　清一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面露哀伤之色，不知该怎么回答。　　沐夕颜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清一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娘娘，掌门他．．．他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究竟怎么了？”沐夕颜的心中升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不敢多想．．．　　清一突然哭了起来，哽咽着说：“皇后娘娘，掌门、掌门他死了．．．”　　“什么！”沐夕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清一抹着眼泪，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前几天掌门到山上去采药，然而雨后山路泥泞，不慎从山上跌落下来，等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已经．．．”　　接下来的话，清一已经说不出来了，只是不住的抽泣，眼角却偷偷观察着皇后的反映．．．　　“你说的是真的吗？”沐夕颜的轻轻的抽气，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娘娘，这事千真万确，小人不敢说谎，掌门是昨天才下葬的。”　　清一看到皇后娘娘身躯微微晃了一下，似乎就要倒下去一般，她用抓着陈旧的门框，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门框上的木刺扎破了她的手，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她似乎浑然不觉得．．．　　“他葬在哪里了？”　　．．．　　　　皇后一定要清一带她去埋葬景容的地方看一下，推脱无果，清一也只好带沐夕颜去了埋葬景容的地方，也就只在他出事的那座山上。　　　　刚刚下过雨，山路泥泞崎岖并不好走，清一倒还好，可就苦了身体娇弱的沐夕颜，当艰难他们走上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时间。　　清一指着山上一个小小的坟包对沐夕颜说道：“娘娘，这就是掌门的墓。”　　沐夕颜缓缓地走上前，怔怔地望着眼前荒凉简陋的坟墓，泥土是新翻的，清一没骗她，一块不大石牌插在坟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景容的名字，算是墓碑吧，堂堂的天门掌门，死后的去处竟然是这般的荒凉简陋？　　清一看出沐夕颜的疑惑，急忙解释道：“皇后娘娘，掌门如今横死外乡，我真的没办法把他带回天门安葬，只好草草把他埋了，对不起，我能力有限．．．”　　然而沐夕颜却像被定住了一样，山上的风很大，将她的斗蓬和衣裙吹得凌乱，纤细的身躯看上是去那么弱不经风，然而她依然坚定的站着，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简陋的墓碑。　　　　她与景容相识，也快有十年的时间了，虽然他们分别的时间远比相聚的时间长，然而在宫里的这些年月，她却几乎时时都在想着他，而如今这个占据她心的男人，不在了吗？　　记得那天，他们在宫中相会，他对自己说，若是她改变心意，随时可以来找他，他可以带自己跑天涯海角去。现在，自己终于来到他的面前，只隔了一层土，可是为什么这层土这么厚，把她和他生生地隔离到两个世界，她从此，再也看不到他了吗？　　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食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容易就死了！”沐夕颜的心中生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愤怒夹杂着悲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一旁的清一厉声喝道：“我命令你，马上把墓给我挖开！”　　皇后的命令让清一大惊失色：“娘娘，这不妥吧．．．”　　见清一不听从自己的命令，沐夕颜倒也没摆皇后的架子，她四下看了看，看到坟边插着一把已经生了锈的铁铲，她就拿起那把铲子，开始挖坟上的土．．．　　清一看的目瞪口呆，这个皇后娘娘真是百无禁忌，挖坟掘墓的事也敢做？　　　　土埋得并不深，挖了没多长时间，沐夕颜就感到自己手中的铲子碰到硬物，又挖了几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就被她挖了出来．．．　　沐夕颜扔掉铲子，把那个盒子抱了出来，一点也不在乎污秽的泥土沾上她的衣裙,将那满是泥土的铁盒子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她的手不住地颤抖，好几次打开了那个简易的盖子——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个瓷白的骨灰坛，以及．．．一条项链。　　清一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解释道：“掌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无法下葬了，我只好把他火化了，而这条项链，是他生前最宝贝的东西，我也把它一起葬了．．．”　　沐夕颜颤抖地伸查双手，用了几次才终于拿起了那条项链，她的手破了，殷红的血滴落在白玉坠子上，几乎与红色朱砂融和在一起．．．　　那年，她将这条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调笑着不许让他摘下来，否则就再也不理她了，她不知道这些年他怎么保管这自己送他定情信物的，现在他死了，就让它永远陪着他吗？　　然而又有什么用，他的承诺，从来没有兑现过，他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伤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沐夕颜跪坐在坑边，动也不动，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人。　　“娘娘．．．”清一担忧唤了一声，眼神有些不忍，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一直暗中保护着她的云柔也走了出来，眼神冷冷看着失魂落魄的沐夕颜．．．　　　　不知过了多久，沐夕颜终于有所行动了，她把骨灰坛重新放进那只铁盒子里，又将铁盒子放回墓穴中，然而拿起铲子，开始填土，这种情况下，清一自然不能干站着，也上前帮着填土，只有云柔在一边冷眼旁观，皇后娘娘性情冷淡，对旁人尤其是皇上从来不假以辞色，然而她却为那个乱党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事，若是让皇上知道，恐怕又会心痛了。　　土很快就填好了，沐夕颜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的衣裙发丝和脸上都沾了不少泥土，失魂落魄的模样丝毫不见一国之母端庄典雅，她的手上一直拿着那条白玉项链．．．　　“娘娘，你该回宫了。”云柔冷冷地说道，“出来这么久了，皇上该等急了。”　　沐夕颜也没说什么，木然地走向通往山下的路，她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非常艰难，清一看在眼里很是不忍，本想上前扶她，可是想到男女有别，怕冒犯了皇后娘娘，也就没这么做，他把目光落在一身黑衣的云柔身上，可是这女子仿佛没看到一样，任由柔弱的皇后娘娘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　　　　当他们走下山时，天已经快黑了，抬眼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沐夕颜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的口中猛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在清一和云柔惊诧的目光中，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