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前,皇帝还给蔚饮赐了个名,叫玉全胜,格外开恩地保留了原姓的音调,但实际上早已是云泥之别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玉公公了。    经过十几日的颠簸,她终于来到了陕西,她还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但她知道,黄河在北边有一个巨大的弯折,成为河套地区,这里曾经富庶、和平,如今是蒙古人烧杀抢掠的地方。    这个国家的历史几乎是从这块土地上开始的,而她余生的每一笔,也将在这里写就。    当时朝廷为抵御外族,把由东往西依次设了九个边镇,她的目的地就是固原镇。    在三边总督指挥府,蔚饮终于见了那大名鼎鼎的陕西参赞军务左都御史唐覆白。    她早就听闻他的诗名,在越靠近陕西的时候,她越想起那几句诗:“谁有雄才能破虏,我无奇骨可封侯。尽将十五年前泪,洒向桑干水共流。”她想见这个传说中的英雄少年,已是很久了。    等到真的见了此人,她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这副样貌果然不负盛名啊。    唐覆白对她和真正的监军——饶公公,倒是礼数周全,不谄媚阿谀,也不另眼相向。一切都是公事公办。    几日后,蔚饮立刻找了个时机,跟唐覆白做了一次会谈。    唐覆白看了看蔚饮的身板,漫不经心地说道:“玉公公只须坐镇营中,学些练兵的技艺不是公公应该操心的事……”    不等他说完,蔚饮立刻抢白道:“大人多虑了,圣上派我来监军是对咱家的信任,我也很想为国家出一份力。若有什么不测,一来我也有能力自保,二来不需要大人分派太多人手保护,三来或许还能手刃敌人,为大人分忧。这一箭三雕的事,我想不出大人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唐覆白礼貌性地笑了笑,一双锐利的双眼盯着蔚饮看了半响,又问:“这事情,饶公公也准许了?”    这事还需要饶公公批准?蔚饮第一次当官,还是百密一疏,忘了请示。但她脑子一转,立刻说:“当然同意了,饶公公也希望我能为国效力。”还不忘补了一句,“危难时刻,也能好好保护他。”    话已经把各种利益说得有些露骨了,也逼得唐覆白没有反驳的余地。    唐覆白倒一脸爽快地应道:“好!我军能有蔚公公这样的精忠豪杰,也是我军之大幸,明日卑职便安排人手,带公公一起操练!”    别人也就算了,倒是这个唐覆白左一声公公,右一声公公地,叫得蔚饮有些不自在。她知道唐覆白对她设防,于是也学着男子的样子,豪迈地大笑了几声,无奈还是有些怪异,当下的气氛还显得略微尴尬。    她立刻起身告辞,赶到饶公公屋内开始请示。她先鼓吹了一番精忠报国的理论,再表达了愿意保护公公的忠心,最后还说,在操练的时候可以打入群众内部,套取更多的内部信息,以便展开两人的监督工作。    饶公公听她说得吐沫横飞的,最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别以为杂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就你这身板还想报国?还想保护杂家?杂家看你求自保才是真。”    蔚饮知道头先的话唬不住他,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说:“饶公公,您可能不知道,奴家奶奶在前前朝就跟着爷爷上阵杀敌的,当时可是受过先帝褒奖的。将门出虎女,奴家虽然不是从小习武,但练一练还是会有成效的。”    她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学,所以又说:“饶公公说得没错,奴家的确是为了自保,虽然蒙圣上恩典,赐了奴家一个从五品的官阶,但实际上是以赏代罚。如果奴家死得太早了,惩罚的作用不就没有了吗?如果圣上真的要奴家死的话,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饶公公翻了个白眼,“报国是你,活命也是你,生是你,死也是你。怎么样你都能说,狡黠!”    不可否认,皇帝赐的这个小官还是有点权力的。在潼关,除了唐覆白和饶公公,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她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甚至都有些飘飘然了。    她听了饶公公的话,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试探地问道:“那公公您是同意了?”    饶公公睨着她,点了点头:“可以去,但是打探消息这事情,如果没做好,我就跟圣上参你一本。刀剑无眼,如果死在练兵场上,就是你自找的。”    最后这话既算威胁,也算提醒。但蔚饮得了准许,高兴不已,只当饶公公刀子嘴豆腐心。    第二天,蔚饮迫不及待地就上场跟着士兵开始操练了。但她这才忽然明白为什么感觉这两个人都那么容易就同意了。    只能说她还是太天真了!士兵有多辛苦,根本不是她想象得到的。光是穿上甲胄快走两步,她都有些大喘气了。更不要说背箭开弓,甚至舞刀弄棍了。    带她操练的校尉伍贲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心劝道:“玉公公要不算了吧,您何必受这个苦呢?这么多人看着,您……您的威严……”    本来已经有些动摇的蔚饮,听到这么多人看着,立刻站直身子单手叉腰,环顾四周。在练习的士兵倒是有模有样的,但谁知道人家是不是早在心里笑翻天了。    一晃眼,她还看到了远处的唐覆白和饶公公,一个一脸严肃,一个神态自若。她知道自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于是她清咳一声,压着嗓门对伍贲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情要慢慢来。你说说,什么科目是最基础的。”    伍贲眼珠子转了两圈,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个,队列吧?”    蔚饮立刻否定道:“队列?这不是阵法吗?我又不用上阵,找一些杀敌的。”她咽了咽口水,又补充道:“或者是自保的。”    伍贲立刻恍然大悟,连声说道:“这个有这个有。”    结果最后,她的训练项目就是穿着甲胄围着校场跑圈。虽然威严有些扫地,但以她目前的体力,只能做这些基本的训练了。    等到唐覆白在例行巡查时,手下的人都说,这个公公的确像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学一些武艺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开弓射箭了,虽然次次脱靶。    她在一边学得半死不活,唐覆白却疑窦丛生,太过拼命反而有诈。她在唐覆白的眼里不仅不务正业,甚至还有一股不知哪儿来的谄媚劲儿,令人反感。    这个公公不简单,唐覆白还是肯定了她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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