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去了林间解手,刚刚回到小路上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他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紧接着有个小小圆圆的身影飞扑过来,他躲闪不及,两人撞在一处,推挤着跌倒在地。    “谁?谁?谁?别碰我!坏人!”    苏澄受惊过度,像小刺猬一样竖起满身尖刺防备。    “是你爹我。”苏德听出女儿声音,抱住她站起身,“怎么慌成这样?那边有野兽追你不成?”    野兽倒没有,禽兽有一只!    明知道她来了,还脱光脱净,污她双眼!    苏澄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形容。    身后脚步声响,程释踩着木屐从篱笆墙里走出来。    “苏三叔,是我不好。”他两手抱在袖子里,徐徐解释道,“我正在宽衣,令嫒闯了进来。她年纪虽小,却一样男女有别,我愿意负责,待她长大成人,娶她过门。”    娶她过门?    苏澄吓得一个激灵。    她才不嫁他,她要嫁陆丰!    所以决不能承认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反正不就是胸膛么,她虽没看过他的,可陆丰的她看了好几年,男人构造大同小异,又有什么稀奇。    她心虚地抹一把脸,做出困惑的表情,一本正经问苏德:“爹爹,我看到池子边上趴着一只小蛇,程哥哥为什么就要娶我?”    又转头问程释:“原来刚才站在那里的是程哥哥,灯火太暗,我就看到个人影在那儿,都认不出是谁。”    啧啧,灯火暗到她认不出大活人,倒是能看清有条小蛇。    这谎话未免说得太自相矛盾。    程释抱着手笑,他就知道她不会愿意嫁他。    苏德却眉头打结。    两个人说了两个版本,原本脑子就太灵光又伤势未痊愈的他犯了难,近日一动脑就头疼,可事关女儿清誉,又不能随便处理。    当下喊来庄丁,命他们细细搜索。    若真找出小蛇,便算苏澄说的对,程释误解了。    若找不出……有最年轻的案首做女婿,其实也不错,说不定还能亲上加亲!    庄丁们忙活了两盏茶功夫,还真从草丛里捉出一条青绿的小草蛇。    众人覆了命,欢呼着离开,走得老远还能听到吆喝声——今晚宵夜要吃蛇羹。    有此结果,程释没什么感想,苏澄放下心口大石,苏德却有些惋惜。    天上滴滴答答地落下雨点,温泉眼看泡不成,他牵起女儿,依依不舍看一眼八字未有一撇便失去了的未来佳婿,回房去了。    春雨沥沥,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起来,天已放晴。    男女分两处用早膳,苏德与程释不知怎么说起“采菊东篱下”的情怀,两人打算尝试下田耕种,差人来告诉小桂氏,她也兴致勃勃。    最后三人真的齐齐扛着锄头在李庄头现辟出来的一块田里劳作开,只有苏澄嫌弃泥土肮脏,又怕太阳太大,头戴帷帽,独自坐在凉棚里看着。    不过,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坐不住了。    那三人有说有笑,只她一人孤零零寂寞难耐,到底忍不住走了出去。    苏澄希望爹爹与小桂氏多些机会相处,于是背着手在程释身旁的田埂上踱来踱去、    才不承认她对围观未来首辅种田感兴趣呢——虽然这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奇景。    苏澄那顶帷帽是临时问庄头娘子找来的,原是成年女子用的,戴在小孩子头上太大,垂下的白纱又太长,几乎都覆盖住她的脚面。    走动之间,帷帽向前倾斜,白纱便拖到地上。    苏澄一直歪头看着程释,并未发觉,一脚踩在白纱上,结结实实扑倒在地。    好在泥土松软,一点不疼。    她爬起来,弯腰拍去身上沾的土渣。    “你戴着帷帽下田,原来就是为了把自己绊倒?”    程释的声音凉飕飕地飘来,苏澄侧身看,他杵着锄头杆儿站在那儿,虽然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她就是看得出他的嘲笑之意。    哼!    她的馅儿已经二十二岁了,不和十四岁的熊少年计较。    苏澄白他一眼,鼓着脸颊说:“你不懂,这是为了防晒。田野间太阳大,又没有遮蔽,上回在大相国寺时我都晒伤了,这回要是再不注意,万一晒黑了,白不回来,将来说亲很麻烦的。”    程释眉梢微动。    啧啧,肉身刚七岁就操心起将来嫁人的事了,她可真忙。    “从前不见你戴过,晒得已经很黑了,现在补救太晚。”他故意气她。    苏澄果然跳脚。    谁黑了!谁黑了!    她不知多白呢,前世陆丰还赞过她皮肤羊乳一般又白又嫩滑,简直可以与婴儿媲美。    斗嘴这种事,不能一味跟着对方的套路走,得跳出来才好将军。    “再黑也没你黑!你看你,黑得木炭一样,皮肤又皱,尘满面,鬓如霜,比卖炭翁还像老……”    说得激动,步下田埂,谁知一时不察,又被帷帽的白纱绊倒。    话还未说完,已直直扑出去。    苏澄吓坏了,两手在空中乱抓,待到身子稳定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竟抱住了程释的大腿……    颜面尽失,她忽然有点萎靡。    程释一手提着苏澄后领将人拉起,一手直接掀掉了她那不合尺寸又惹事的帷帽。    谁知帷帽下露出来的并不是一张完整的小脸——她脸上还围着一条绸帕,两边挂在耳后,从鼻子中间覆住下半张脸。    今日也算见着西洋景儿了。    “这也是为防晒?只遮半张脸,上面黑不溜秋,下面白得渗人,一张阴阳脸,特别好嫁人?”    语气里的揶揄一点不曾掩饰。    奇怪的是苏澄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反而隔着绸帕捂住嘴,连连后退,圆圆的大眼睛里盛满警惕。    程释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装模作样地往她脚下看,“小心!后面有石头,别又绊倒了!”    苏澄果然上当,扭头往后看。    就在这时,程释三步并作两步地抢上来,一伸手便把绸帕扯了下来。    苏澄回头,因实在太震惊竟连嘴巴也忘了闭起,清晰可见本来该长门牙的位置只有一片黑。    原来是换牙了,女孩子爱美,怕被人见到没有门牙的模样,才藏得那么严实。    窥知小姑娘不愿给人知道的秘密,程释一点也不愧疚,还哈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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