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晦暝,银河倾斜。    白眉山中,曦泽与曦云冒着风雨,急速穿过桦林,冥族的冥灵在二人身后穷追不舍。    “曦泽,他们还在追!”    “先别管,快跑。”    二人已力倦神疲,曦泽心下一念,便转身同冥灵交战。此刻冷剑冰刀在风雨之中发出彼此相撞之声。    “你们没有退路了,赶紧交出苍邪剑!”为首的冥灵如此说道。    “休想!”    曦泽抽出自己贯使的长剑,与冥灵们交战,他与曦云一攻一守,一时间双方胜负难分。    “呵,你们好歹是妖族的祭司,就这点儿本事?”    那冥灵的嗓音阴邪,又是在夜里,听着不寒而栗。    曦泽当下使出十魇鸣决,斩杀了冥灵。    “我就这点本事,杀你,足够了。”    曦云这才有了一点笑颜:“终于得救了。”    就在此时,雷声轰鸣,一道雷电劈下,响彻云霄。    电闪雷鸣后,随之而来的是某君的声音。    “得救?”    夜空中,冥君祁明渊踏云而下,俯视曦泽与曦云。    曦云惊异的是,此君竟生得跟女人一般,眉目如画,涎玉沫珠。    “你为何要抢夺我族圣剑?!”曦泽捂住胸口,此时她胸骨已裂,遇到祁明渊,是她最不幸之事。    她今日定会成为他剑下亡魂,只是曦云……    “抢?你可知这剑,在上古,本就是我冥族的。”他戏谑地笑了,对苍邪剑势在必得。    曦泽心意已决,挥剑与祁明渊交战。    “你这是在找死,不,是自取其辱。”    曦泽手中的剑,忽分裂成十剑,形成剑雨,刺向祁明渊。    其中一剑刚挨着祁明渊的衣角,他便化作了一缕白烟,飘至曦泽跟前,只在瞬间,他便祭出天冥剑,曦泽唯有以命相抵。    “曦云,带着苍邪剑走!”    曦云悲恸俱下,却不敢停留,只转身急速离去。    也是在瞬间,曦泽在祁明渊手里化为灰烬。    “给我追!”    ——————————    玄司偷偷溜出封禅山,到凡间去寻酒喝,谁知这次她失策,喝得有点大。    “咦?我不是要回封禅山吗?怎么走到白眉山了……”她摸了摸脸上的雨珠,连天公都不作美。    不知为何,她又上前走了几步,前面的梧桐树下,坐了个白面书生,翘着二郎腿,摇着折扇。    玄司一见,暗骂这书生是个傻子,这可是尾冬,大冷天的,还扇扇子。    “咦,姑娘,要不要小生为你算上一卦?”    敢情他还是个算卦的。    玄司心想,有趣。    “那你便为我算上一卦吧。”    那书生算完后,看见玄司一身白衣红裙,上有珠玉,繁丽雍容。    “姑娘这衣服,莫不是山中寺里,菩萨的衣服?”    “哦,我出门时忘了带伞,自己的衣裳已湿透,便借了菩萨的衣服来穿。”玄司说完,打了个酒嗝。    “既然姑娘借了菩萨的衣服,便请姑娘稍后做一件善事吧。”    此话说得云里雾里,玄司挑了挑眉:“哦?为什么。”    书生不语,将一红笺纸递与玄司。    上写:梦中光景醒时因,醒若真时梦亦真。    这个白面书生便不再说话,靠着梧桐树便闭眼小憩。玄司嘀咕:真是个怪人。    她将红笺纸丢在雨地里,只身往前走去。    “这个书生,知道我是谁吗?还让我行善,真是……”    她晃晃悠悠地走了一半,又想,她不是走错路了吗,怎还在往前走。    此时,前面也晃晃悠悠走来一人。    她是因为醉酒,走路才晃,而来人却是因为受伤,外加身心交瘁。    曦云没走几步,便摔了下去,玄司本想走上前去帮她,结果又有几个冥灵飘了过来,伸出利爪,准备抓捕曦云。    “喂,我说你们几个,欺负一个女的怕是不太好吧。”    为首的冥灵说道:“不想死就滚!”    玄司来气了,四海八荒内,除了她祖宗,谁敢骂她一句滚?!    她抽出雪眠刀,对着这几个冥灵一番乱砍。    这几个冥灵见她刀法混乱,灵力微弱,便对她施咒,结果玄司周身像是布了结界一般,那咒术伤不了她半分。    “我们先撤,将情况告诉君上。”    随后冥灵们便纷纷逃离。    玄司得意地笑笑,从胸中取出梵云留给自己防身的符咒。    “万幸万幸。”    她扶起曦云,此时曦云半昏半醒,玄司问她:“你可否告知我你的身份?”    曦云艰难地张开双唇:“我乃妖族祭司。”    玄司点了点头:“我用腾云送你回妖族吧。”    她突然怔了怔,那个白面书生让自己稍后做一件善事,自己不屑一顾,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已亲手救了这个妖族女君。    “姐姐,敢问你是?”曦云想,她须得回报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她笑了笑,占尽风流。    “魔族储君,玄司。”  ————————————————————————————————    玄司很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死来得很突然,她还来不及再念一声藏刀的名字,便无了气息。    死前的一天,她做了个梦。    睡梦之中,玄司又回到了云泽山。    师父种下的榴花依旧开得繁茂,藏刀背倚槭树,左手轻轻握着他贯使的长刀。风过无声,他正闭眼休憩。    玄司虽知身在梦中,却还是下意识开口:“藏刀?”    突然,云泽山不在了,藏刀不在了,天空一片沉寂,她只看得见一女子,身着木槿紫长袍,腰细得不盈一握,手中慵慵懒懒地拈着一株曼殊沙华,且还背对着她。    “你是谁?”    “玄司……”紫女的音色也颇为熟悉。    她没有回答玄司的问题,却轻幽幽地唤了她的名字。    紫女回头,对她付诸一笑。    玄司这才发现,她长了一张跟自己一样的脸。    “喂,你躺着干嘛?”若若兮的声音将玄司吵醒,她睁眼,自己的脸正朝着湛蓝的天,光不强,却还是有些刺目。    玄司也发现,自己躺在封禅山半山腰的草坡上。    “我该不会……在这里睡了一夜吧?”她依稀记得她昨晚宿醉,错走到白眉山,还救了妖族的祭司。    如此想来,她还真可能是在这儿睡了一晚上。    她抬头看若若兮,她穿着一身雾笼白袍,风将她的几根发丝埋进了唇线,而光,顺着她右手拿的剑一路滑落,直至剑尖。    “你怎么拿着剑?”她起身,却见若若兮向前走去:“有几个鲛人闯入了魔族,你去罗生堂找梵云吧。”    虽说老魔君死后将君位传给了玄司,可这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殿下忒嫩了些,魔族上下事务还是由魔罗梵云来打理。    从小便是梵云教他们五行之术,也算是玄司他们的半个师父。    玄司走至罗生堂时,梵云正坐在软席上,对着案前焚烧的檀木闭眼冥想。    “梵云?”她试探性地问道。    “嗯。”梵云依旧没有睁眼。    过了一阵,梵云才缓缓睁开眼睛:“这几日我思索了几番,想来你不善剑术,这事可以慢慢来,可总不能让你什么都不做吧。”    “你可以让我试炼下身手,我还没打过架呢。”玄司觉着,自己身为魔族储君,刀都还没沾过血,不是有点,那啥么。    梵云微微挑了下眉毛,且不说她为何要将作战看作打架,她那点修为,自保都不行。    “现在就有个机会呢,刚刚若若跟我说,有几个鲛人闯了进来……”    ————    “什么?!”    梵云嗖地站了起来,连着衣袍都刮起一道风,吓得玄司连手都不知如何怎么放。    她想,呃,不就是几个鲛人么?    “梵云,鲛人族不过是天族的一个支族,怎么现在敢来犯我魔族了?”二人急步穿过孤树池,池中的锦鲤不安地游跃着。    “玄司,老魔君留给你的焱灵石可还随身带着?”梵云说这话时,眼睛没有看她,其实他的心思并不在他们的谈话上。    因为玄司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他掐指算了算,若若兮大概还活着。    “我带着啊,君上死前让我切勿取下此石,我记着呢。”玄司拿起胸前垂挂的焱灵石,觉着这石头甚是好看。    梵云瞟了一眼焱灵石,开口道:“这是我族圣物,你可知四海八荒有多少人想得到它?”    玄司低头看那石头,稍微有些不可思议:“这石头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吗?”    梵云暗叹了口气,想她平日不思进取,头上又顶了个魔君的位置,真不知日后该怎么办。    此时,他们已走到封禅山半山腰的草坡上。    若若兮在数百米外与三个鲛人殊死搏斗,她身上的白袍多处被割破,大大小小的伤口溢出血来。    “玄司,有种东西,叫欲望。”    他说完,伸手拈诀,一时间气吞天地,大雾弥漫。玄司只觉这雾飘到眼睛里刺痛刺痛的,她闭眼揉了揉,再次睁眼时,大地一片清明,在远处的若若兮也收了剑。    看来是结束了。    玄司不由得转过身仰望梵云,他身形高大,不过,玄司想,无论怎样,她还是要以仰望的姿态看这个人。    因为,他真的很厉害。    他们朝若若兮所在之处走去,发现三个鲛人中,已逃亡了两个,剩下一个因灵力不足,露出了鲛人的尾巴,被若若兮的剑贯穿插在地上,想挣扎,却又疼痛难耐。    那鲛人抬头,目光落在玄司胸前垂挂的焱灵石上。    “太贪婪了。”若若兮深吸了一口气,还不到正午,风中参杂的水汽让她的伤口变得更疼。    “你先回去休息吧。”梵云召来两个式灵,搀扶若若兮而去。    “喂,谁让你来的?”玄司故意伸脚踢了踢还插在他尾巴上的剑,那鲛人倒也硬气,只在眉间闪过一丝忍痛的神色。    “玄司,鲛人是说不了话的。”梵云低头看他,像在看一件器物。    玄司这才发现,这鲛人散着头发,未穿衣裳,一张脸却生得仙姿玉色,特别是那双纯粹的眼睛。    “梵云,我们如何处置他?”她拖着下巴,认真地想这个问题。    “你是魔君,这件事你说了算。”梵云并不在意这个鲛人,是谁让他们来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玄司的笑容从微妙变得有了那么些…..猥/琐。    “真的我说了算?”她怕梵云跟她说笑呢。    梵云知道她估计不想杀了这个鲛人:“你想如何?”    “我想,把他养在我的池子里。”    风过无声,一枚柳叶从二人间打着弯儿飘过。    梵云抬头看了看天:“不杀他,留在你的池子里日日羞辱之……”    “好法子,不愧是我族储君。”他说完,转身便往后走。    玄司开心得快要蹦起来,召来两个式灵,抽出插在鲛人尾巴上的剑。“你们两个,把他的伤包好,丢进我的池子去。”    那鲛人不忘对她投以愤恨的眼神,他来此之前只知此君是个废柴,万万没想到还这般好男色。    玄司看了看若若兮的剑,上面有不少血,她突然想起梵云貌似给了她一份差事,便又提着剑回了罗生堂。    恰好,若若兮也在,她的伤似乎不深,已被仔细包扎好,又换了身纯色的白袍。    “呐,你的剑。”玄司将剑抛给若若兮。    此前若若兮好像在与梵云商讨着什么,玄司猜测:“你们在说是谁让这几个鲛人来偷焱灵石的吗?”    若若兮嘴角抹过一丝嘲讽:“还不是天族那几个老家伙让的。”    梵云的案前依旧燃着檀木,他坐在软席上,面容很是风轻云淡,仿若今天的事不存在一般。    “不过,”若若兮转头看着玄司:“若不是你修为太弱,他们也不敢轻易来犯。”    这是实话。    迄今为止,老魔君为何选她做魔君一直都是合族上下的一个谜。    玄司有些心虚,便说上了别的事:“我说,这石头到底有何用?”    “焱灵石,能重塑元神。”梵云言下之意,是能重塑死者的魂魄,还有肉身。    玄司啼笑皆非,用手轻挑地拿起焱灵石:“真有那么厉害?那我们为何不用这个复活老魔君?”    梵云抬眼不免有些像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玄司:“唯一知道焱灵石怎么用的,就是老魔君。”    不过他已经死了。    玄司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若若兮在一旁隐笑,梵云总是这般出其不意。    “不过谁知道四海八荒内,还有谁懂焱灵石如何用。既然天族派了这几个鲛人来探你的虚实,恐怕对焱灵石已经有了些眉目。”梵云道    玄司觉得这件事可真是玄妙呀,既然老魔君晓得只有他懂如何用此石的法子,怎么不在死前告诉梵云呢。    “真是奇怪,君上应该把这法子告诉我们啊,省得我做这个魔君做得烦心。”她活了十几万年,真是猜不透诸多事。    “我也一直想问,老魔君,真没把那法子告诉你?”梵云这样一问,若若兮也看着她。    “没有啊……”玄司虽然经常喝酒,喝完后把很多事忘了个干净,但她笃定,老魔君是真没告诉她关于焱灵石的事情。    “你,再想想?”    “真没有。”    其实梵云有点明白老魔君不说的缘由,他还在时便向来多疑,宁愿和焱灵石的秘密一同死去,也绝不会对旁人吐露关于焱灵石的一个字。    “对了,你今天说还是得给我找事儿做,是什么事?”玄司感兴趣的,是这个,好像不让她修习五行之术和剑术,其他的,都好说。    若若兮狡黠地笑了笑,走过去勾住她半个肩膀,道:“是份美差,明日我们会让式灵告诉你的。”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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