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娘,你还骂我?!”公子卿暴跳如雷,以为自己给玄姬的囊中计很妙。    玄姬一口魔血差点喷涌而出,愤道:“皇上都差点把我轰出宫了你知不知道!”    不过计谋虽拙劣,玄姬也成功威慑了胥玉,断了她与卫临的念想,大悦之余,叫楚馆里的人送来几坛子酒。    “来,今日本公子,就陪你小酌一番~”公子卿那双纤如白玉的手举着酒樽,却被玄姬一把夺走,她道:“用这个喝不免太小气,直接上坛子!”    楚馆的小隔间里,二人没差点跳进酒坛子里去。    公子卿因在京城开了这么大的楚馆,成了京城的名人,经营这么个地方,免不得要多陪权贵喝酒,这么多年下来,他可以说是量如江海。    可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沾一滴清酒就烧脸的瑾辰,喝了几坛子酒后还能稳如泰山。    公子卿:“你…..你病了一场,还,还真长进不少!”    玄姬不由得在心底偷笑,这点五谷之物酿的酒充其量也就是给她解渴的,她靠近公子卿:“班门弄斧~”    公子卿:“哈哈哈哈哈,诶,你……你前几日不是说,想看一看我馆中戴面具的男子吗?本馆主今日就带你去瞧瞧~”    玄姬这下觉得不得了,拉住公子卿的袖子:“诶诶诶,你别乱来。”这一扯不但没拉住他,反而将他胸前衣襟扯开。    公子卿拉着她的手,出了隔间,一脸的醉生梦死:“来,今儿个我就让你瞧瞧男人之间是怎样……姐妹我给你保证,新鲜得很!”    隔间外就是回廊,此是三楼,整个廊上都是厢房,公子卿扯着她,欲推开其中一扇门。    这可使不得呀……    玄姬:“诶诶诶你干什么,这可是你开的馆子,你要进去这么一闹,生意别想做啦……诶我叫你别……”    千钧一发之际,公子卿还是踹开了那扇门,内里的娈童和客人都早已听到门外动静,虽没继续下去,可衣衫半解,内里异香浮动,鬼都看得出来他们在做什么。    玄姬奇怪的是,那娈童戴了面具就算了,榻上的人也带着面具。    她觉得此人很是熟悉。    公子卿闹到这儿,竟醉得睡了过去,扔下黑锅给玄姬。    玄姬走上前,摘掉那人的面具。    ————    卫临。    玄姬皱眉:“怎么是你?”    卫临捏住她拿面具的手:“怎么不能是我,你前脚羞辱泓仪,后脚就来楚馆寻欢作乐了?”    玄姬竟不知世上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驳道:“你在这里寻柳,竟然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    卫临松开她的手,冷道:“你少管这么多,你我并未成亲,一切都不是定数。”    玄姬:“我是梁国公的女儿,你敢轻易悔婚?”    卫临:“哼,那我问你,若京城里的人知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到楚馆来买醉,会作何感想?你父亲梁国公会怎么想?”    玄姬竟在那时说不出话来。    她一是觉得自己明明不是这个大胤国的郡主,牵扯凡尘之事后,竟真的感觉自己是梁瑾辰,生了好多不该生的气。    二是,她今日看见他带着面具,又想起花灯会那个人,这该不会是冥冥之中,佛祖给她的提示吧?可若卫临是千尘,那也太……    她将心中的苦闷吐诉给司命,司命知晓后,点头道:“其实小仙…也觉得它是神君的可能性极大……说起这个将军,小仙的命薄上记得他七日后貌似有一劫……”    七日后,镇北,潼关桥。    玄姬守在潼关桥桥头的密林,等着卫临的车马从此经过。司命的命薄写得潦草,玄姬只知道他会在这个时间地点上出现,经历一场劫难,却不知真正会发生什么。    自己脚旁正是一株灵芝,闻见玄姬身上的魔气,朝她吐了不少口水。    玄姬朝它扔了块石头:“小心我把你插牛粪上去!”    灵芝:我错了。    玄姬转眼一望,此时潼关桥上车马行至,却是一顶明黄色的软轿。    大胤只有一个人能用明黄色。    玄姬想到这点:不对啊,那是尉迟林之的轿子!    此时桥的另一头,卫临身骑白马,领着十几个禁军与尉迟林之撞了个正面。    玄姬不知身为九五至尊的尉迟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两边气势汹涌,看样子得发生什么事。    “卫临将军,这是圣驾过桥,还请退让。”是皇帝身边的御卫在发话。    卫临冷笑一声:“是,臣遵命!”    玄姬见他根本没有遵命,而是用鞭子抽拍了一下马儿,整个潼关桥遂剧烈地晃动。那原只是个悬空的铁桥,铁桥下面乃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眼看尉迟林之的轿子就要倾倒,桥上双方也乱作一团,相互交战。    尉迟林之夺剑飞出软轿,卫临迎面而来的就是他的剑光。    玄姬想,这哪是卫临的劫数,分明是尉迟林之的死期。    而她不曾想,尉迟从小的老师是武将出身,他虽不像卫临那般常在刀口舔血,却也精通十八般武艺,尤善剑术。    卫临比她了解尉迟,早早地让人在暗中布下了弓箭手。    他现下一施令,漫天的剑雨像一张密网洒向尉迟林之等人。    眼见尉迟林之就要死于毒箭之下,玄姬却在那一刻心里抽了一抽。    没有犹豫,她蒙上面纱,化槐枝为剑,飞身而去,将快要射中尉迟林之的剑一扫而光。    卫临虽不知为何有个武功了得的女子出现救了尉迟林之,像他这种驰骋沙场的人早已准备后计,发出暗号后,骑马离桥,他一离开,整个桥就被利刃斩断。    玄姬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施灵术,只好抱着尉迟林之坠入幽谷之中。    这个情况她似曾相识。    等到他们快坠落之时,玄姬才施术让重云拖住他们,尉迟林之身上受了些许剑伤,从她出现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看着她。    幽谷里雾气重重,脚下多沼泽湿地。    尉迟林之问她:“你是谁?”他想,她会这么多异术,应是个通灵师。    玄姬不想回答他,只探勘周围的情况,不料她脚边游来一尾娇小的竹叶青,趁其不备咬上她的脚踝。    “小心,此蛇有剧毒!”    而尉迟林之只看见她一把抓起竹叶青的蛇身,扔了出去。    且扔的好远。    玄姬不想再跟他捉迷藏,扯下了脸上的面纱:“别看了姐夫,是我救的你。”    尉迟林之:“瑾辰?!”    此后尉迟林之再问她问题,她都不回答,假装哑巴。    这个样子后,他也不再问,寻了些湿木柴来,勉强生了一把火。    夜里寂寥,幽谷的夜更寂寥,没有月光,只有寒鸦的凄叫。    二人勉强寻了一个树洞歇息,尉迟林之似有些惆怅,又开始自言自语:“你变了。”    玄姬有些不耐烦,张口就想告诉他她不是梁瑾辰。    可尉迟林之此刻有些失神,让玄姬不由得察觉到他有许多心事,软下心来,道:“我怎么变了?”    尉迟林之看向她:“你还记得小时候吗?”问完这几话又一番苦笑:“我忘了你失忆了。你生下来时被奶娘抱走,七岁才回到梁府。你之前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回来的时候瘦得跟猴儿一样,我和卫临都以为你是个男孩儿。”    玄姬:“那是因为营养不良吧……”    尉迟林之:“嗯,那时我还不不是大胤之主,卫临也不是将军。”    玄姬顺着他的话道:“那时我也不是郡主吧。”    尉迟林之:“不止这些,那时我因阿娘出身卑微,受人欺辱,性子古怪得很,也只有你和卫临,愿意搭理我。”    透过此话,玄姬大概可以知道他以前应与卫临是可以一起喝酒的好兄弟,人间利益的争斗,也是可怕。    玄姬:“对不起,我把一切都忘了。”    她说完这句话,尉迟林之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她瞧他在微火前低下了头,出现了一个皇帝不该出现的神情,迷茫。    风将微火熄灭,玄姬缩紧了身子准备入睡,不料他却靠近她耳畔,说了这样一句话。    “瑾辰,我本想立的皇后,是你。”    她那些想要坦明自己身份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如若尉迟林之知道梁瑾辰早已亡故,该是何等伤心?    良久,她答:“木已成舟,梁泓仪已是大胤的皇后。”    尉迟林之苦笑:“我最记得的是,有年我生辰,所有人都不知,只有你记得。”    玄姬不再回答,心里不知怎的万分沉重。    尉迟林之也不再说话。    半夜他怀着杂思睡去,玄姬在黑暮中凝视他的轮廓之久。    第二日尉迟林之又回到正常的状态,恐怕再也不会对她说出昨晚那些话来。    “瑾辰,你昨日为何知道我在此,不会武功的你,又是为何救了我?”他开始理性地思索这些问题。    玄姬叹气:“这些事你就别问了,我既从卫临手中救出了你,就不是你的敌人。”    尉迟林之反观了一眼整个幽谷,道:“我们今日必须从这里出去,镇东马上会有大雪。”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二人就快出谷时,山上起雪了。    玄姬倒没什么,倒是尉迟林之,他受了重伤,又近一日不食五谷,有些吃不消。    她暗自给他渡了些灵气,才得以走到镇东的街市上去。    从这里回京城并不远,玄姬用头上的玉簪换了些金叶子,买了匹马,同尉迟林之回了京城。    皇宫里的人自然是焦急得如火上的蚂蚁,而卫临大概猜到他会活着回来,早早地躲了起来,不见踪影。    尉迟林之开始全城通缉他,而玄姬心里则埋了重重心结。    这些日子司命也不在,她看着自己怀揣的结魂珠,有些失然。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月,三月后,尉迟林之尊着古训,要大举祭祀。    这种场合玄姬自然是在的,她身在女眷内,瞧着露天灵台之上,尉迟林之一身玄色华服,正在拜天。    天上本无云,却无缘无故劈来一道雷电。    顷刻之间,狂风大做,玄姬暗想不妙。    灵台之后忽跳出一只猛虎,鼓吻奋爪之间,朝尉迟林之生生扑去,整个祭祀大典乱作一团。    胥玉在此刻也逃离而去,玄姬总觉得她像是预见了这一幕,假装慌乱,却很镇定,没有往东宫跑,反而,她去的方向正是宫门口处。    玄姬猜到了什么。    此刻猛虎已被御卫制服,刺穿其皮囊后,化为碎白纸。    玄姬对着灵台上的尉迟林之道:“宫门恐怕失守了!”    尉迟林之携着三千禁军赶去宫门时,果然瞧见了卫临。    卫临此次回来,集结大胤异士,在祭祀之时算计尉迟林之,又跟陈国借兵两万,要灭了大胤。    玄姬也在此处,她想,这是老天的安排,也是佛祖的安排。    漫天箭雨在此来临,可这次她不会再出手救他。    她闭眼,那些箭根本伤不了她的元神,只是瑾辰郡主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死法。    但是有人抱住了她。    她睁眼,发现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尉迟林之。    他苦笑,眼里竟含了泪。    如果她没有猜错……    他只道:“那天,你究竟写了谁的名字?”    她不清楚瑾辰郡主与他们、尤其是与他的爱恨。    可是他那句话。    花灯节,孔明灯,千尘。    毒箭穿破他的心脏,未几,瑾辰的身躯也遭受此劫。    还好,他比她先死,没有看见她血流成河的模样。    双双倒地。    玄姬眼角留下泪水,她叹:“还好,玄姬与晋怀都没有猜错。”    她曾与他共坠自姜谷中,算是他救了她。    瑾辰与尉迟林之身陷幽谷,是她救了他。    殇神剑礼,只有他记得她的生辰。    大胤人间,他的生辰唯有她记得。    莫不是她欠他的,就要在此尽数归还?为何一开始,她寻寻觅觅,却不知他一直在身边?    此刻玄姬已从瑾辰的身躯中脱离,手里拿着结魂珠。    尉迟林之死后,其分散的元识,被结魂珠吸走。    凡人自然看不见这一幕,也看不见她。    司命急急出现,大喜:“殿下,恭喜大功告成!”    玄姬脸上泪渍未干,只道:“这结魂珠中是他的魂魄,你拿回天族后,自有人有办法将他复生。”    司命:“好,虽然这结魂珠内再生的魂魄记得不前尘,不过殿下放心…..”    玄姬打断他:“这样也好,不要让他再记得以前的事了。”    她转身,腾云而走,司命拿着结魂珠,对玄姬所说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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