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晋怀（一）

五黄六月，虹销雨霁，身居溧海王都的元始天尊，原本是个极隐秘的尊神，竟开始在四海八荒广招门生。　　　　众仙猜想，近来六合太平，他老人家没什么架可打，想来日子过得虚无，便想招几个徒弟让上白寺热闹些罢了。　　　　说来奇怪，天尊那么个人，只收过一个徒弟，还是女的。　　　　后来有位小仙斗胆问了句，那徒弟是不是生来仙骨，天资聪颖，才被他破格收入门下。那时天尊只平静了摸了一把下巴的白胡，淡淡道：“不，她还是婴孩时被我捡到，不好收为义女，便让她做了我的徒弟。她笨得很，一万年了都没修成个上仙。”　　　　要知道，在短短一万年内修成上仙，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儿，此事的难度不亚于来世投胎成为天君的亲女亲儿。　　　　世说，晋怀不久后听闻此话，十分愤恨，日日苦练仙法，终于在五千年后，身受三道天雷，脚踏三重祥云飞升。　　　　然后就成仙了。　　　　因着这事儿，天尊一传出要收弟子，上白寺便被挤破了门栏。　　　　前来拜谒天尊的有上百数千小仙，最后他老人家只拣了十个出来，其中不乏云中君的曾孙尹姜，还有紫微大帝的帝姬胥玉。　　　　因是同时入门，这十人不分师兄弟，师姐妹，除了喊晋怀一声大师姐。　　　　最后晋怀嫌弃大师姐中那个大字不好听，众人又只好改口喊她师姐。　　　　胥玉还在北中天时便听闻晋怀的大名，到了上白寺更是第一个跑来会她的。　　　　“师姐，听说你那时听了师父的话，一气之下苦学仙法，堪堪一万五千多岁便修成上仙啦？”胥玉袭一身青衣袍，又十分烂漫无邪，很讨晋怀喜爱。　　　　她说这话时晋怀正在啃鸡腿，一个没留神鸡腿子顺着她的蓝袍滚落在地，她一口油嘴问道：“啥？你们都这样想的？屁嘞，他那个时候恨我不成钢，又不甘心在仙僚面前丢了面子，遂给我吞了三枚金丹，我这才飞升成仙的！”　　　　胥玉惊叹，原来传说真的只能是传说。她从小没什么别的手艺，不会像其他女仙那样会个女红刺绣什么的，唯独酿酒却是一绝，便送了晋怀三坛清梅酒。　　　　晋怀未曾想到这丫头手下的酒如此烈，她当晚喝了一小盅，竟一直酣睡到第二日下午。　　　　那日，上白寺上上下下的神仙都聚在寺门口，好似要看一场大戏。　　　　“天尊，千尘这孩子除了脾气有些倔，其他的都还好……”说话的，正是同天尊一同踏入寺门的天后娘娘，她身后跟着个白衣少年，便是她口中的千尘。　　　　原本天尊收满十个弟子便不再招收，东海水君曾向他献出十颗夜明珠，想让自己嫡子归入他门下，都被他冷眼拒绝。　　　　尹姜在一旁观想，与同僚低声道：“毕竟是天君的儿子，师父还是要给个面子的。”　　　　此时晋怀从后面搭住他的肩膀，一脸是戏的样子，道：“还真不是为这。师父的脾气，你们师姐我是再了解不过，就算是天君，他也不会买账的。”　　　　尹姜也顺势跟晋怀勾肩搭背，道：“那师姐给我们解释一下现在……”他眼神移向不远处千尘所在之地。　　　　“哈哈哈哈我给你们说吧，师父原本也是属意天后娘娘的，奈何人娘娘没看上他，看上了天君，他这些年那叫个念念不忘哟，哈哈哈哈哈。”晋怀不知为何，说起他人八卦，尤其是说起自己师父的八卦时，她总是觉得格外痛快。　　　　可尹姜连同她身旁的胥玉、还有一众师弟师妹，都不约而同地以手遮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晋怀笑得花枝乱颤，笑过一阵过后发现天后三人正以很微妙的笑看着自己，自己的笑声才戛然而止。　　　　晋怀觉着，自己同千尘的仇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结下的。　　　　天后走后，天尊当然没有放过晋怀。他令她把上白寺上上下下打扫干净，无话可说的晋怀只好抄起扫帚，人家吃饭，菜香飘三里，她扫地。人家赏月，酒香落院，她扫地。人家睡觉，鼾声如雷，她扫地。　　　　扫地扫地扫地扫地……　　　　子夜，整个上白寺被她擦得发光透亮，她才腰酸背痛地准备回房。　　　　此时弟子住的厢房内却传来笑语声，回廊上千尘与尹姜还有胥玉有说有笑地走来，晋怀站在廊头正伸着懒腰，看见此景，动作全停了，姿势有些诡异。　　　　她以为千尘那个公子哥心高气傲，定会与大家容不到一处，看这样子，她怕是想错了。　　　　“诶，师姐？”胥玉第一个看见了晋怀，如此，千尘和尹姜也顺道看过来，晋怀这时借着廊中的灯火才瞧见千尘原生有一副极好的容貌，白日她还未来得及细瞧。　　　　她对好看的人都十分有好感，所以现下对千尘也十分有好感。　　　　千尘走来，他手里正放了一个剥了皮的橘子，被分成了两半。他微醺般的双眸微动，对着晋怀笑道：“师姐累坏了吧，吃个橘子？”　　　　晋怀听闻此话，本很高兴，可一想起下午她道他娘的八卦道得颇是开心，就觉得千尘此举不怀好意。　　　　于是她抽回了手。　　　　千尘见状，挑单眉道：“师姐以为这是酸的？”他遂剥了一瓣给尹姜。　　　　尹姜没犹豫，咽下喉后，面不改色道：“甜的。”　　　　晋怀不信这小招数。　　　　“胥玉，你吃。”她扯了扯胥玉的袖子，胥玉自然是听她话的，也吃了一半，点头道：“师姐，这真是甜的。”胥玉没有装。　　　　“好吧。”晋怀这才放下心来，此时千尘手里另一半橘子已被尹姜和胥玉吃掉，还剩下一半，千尘尽数给了她。　　　　她将整个橘子放入嘴中，牙冠咬破果肉的瞬间，果汁便溢满整个口腔。　　　　这半边橘子，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究竟是得了哪位神仙的点化，能酸到这个地步！　　　　晋怀觉得自己快被酸晕了，不仅如此，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腐蚀掉，自己的修为都要被这橘子酸化了……　　　　她不由得蹲下身子，一时酸得无法自拔。　　　　“师姐，师姐你怎么了？”胥玉也伏下身探看晋怀的情况。　　　　千尘趁这个空子溜之大吉，尹姜怕晋怀迁怒于他，也匆匆躲回自己的厢房。　　　　“胥玉，你快去给我找杯水，你师姐我快酸死了。”那橘子酸得晋怀腹痛。　　　　胥玉匆匆去房中取来杯水，给晋怀服下后，急急道：“师姐，可我吃起来真是甜的啊！”　　　　晋怀皱着眉头，暗想这丫头竟还没看出千尘的局，遂道：“他手里的橘子，一半是甜的，一半是酸的，他给你们吃的那一半，是甜的，给我吃的，就是……”晋怀话未说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她本就累得腰酸背痛，还受此酸橘的折磨，身体和内心都遭到了极大的伤害。　　　　从此以后，晋怀与千尘彻底杠上，凡事都要争个高低，上白寺中也逐渐分为两派，一派归晋怀，一派归千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