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叹,如一片羽毛滑过耳膜,周菡萏只觉得心里又酥又痒,脸也更红了。    并排往校里走,灰白水泥大道上,人流如织,绿油油的叶隙筛下了曦光。  周菡萏感恩地想,这或许会成为她整个高三最好的早上。  可,路总有穷尽,依照校规,她们学生的脚踏车也要摆放到雨棚里。    再走两步就要拐弯了,再不舍也要分道而行的,周菡萏抿了抿唇,只得提前和林渊说明情况:  “林老师……”    “嗯。”林渊应道。    周菡萏余光看他挺直的鼻梁一眼:“我要把车推棚子里去了。”  林渊旋即领会:“嗯,去吧。”  “就不……”她故作大咧咧说出来,又奇异害羞,眼光落去别处:“陪你走了。”  林渊敛目,看女孩微微歪开的脑袋,和残存在他视野之中的一段柔软睫毛,唇角微勾:“好。”  “哦,”周菡萏想起来:“您讲课也比蒋老师好的,真的,我和我朋友都这么认为,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林渊挑眉:“哦,那我等着看你们月考成绩了。”  周菡萏:“……”  这算不算给自己以及全班挖坑?    她生怕待他不周到:“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暂时没了。”林渊回。  三岔路口,周菡萏偏转了车把手,将行欲走。她急速寻找着雨棚紧挨路口的地段有没有可以停放自行车的空位,好能让她不耽误时间,还能和林老师一块去教学楼。  无奈全都被同校那帮子懒鬼占得密不透风,根本没有一丝缝隙挤进去。    只能恹恹道:“那我走啦。”  林渊驻足:“嗯,课上见了。”  一句话,周菡萏心头瞬间开出了小花,突如其来的约定感,让她心如鹿撞。    推车转身,连步子都轻快了好多。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吧,林老师明明只是礼节性的道别。可是不管,就是和她约着课上见了啊,他可没和别的学生约着课上见啊。    思及此,周菡萏按捺不住回头。  下一秒,她嘴角坍塌,心碎欲裂,因为有个路过的女生在和林老师打招呼。  那女生,她不认识,应该是高三其他班的,但一定也是林老师的学生。  还披着头发,黑长直臭美得很,也不怕班主任下课找谈话的啊?  问声早还嫌不够,还停那和林老师笑聊了两句,才一并离去。    破车!  破车破车破车破车!!!  把车锁好,周菡萏气冲冲拔下钥匙。若不是怕动作太大弄出什么车棚“多米诺骨牌效应”,她真恨不得狠踹车屁股一脚。    ——    数学课上,周菡萏还是记着那句约定,眼巴巴在书后瞧着讲台上妙语连珠的林老师。  他这个人,说些骚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端着架子,无论课内课外,像朋友一般可亲。    课到一半,他出了道题,想叫人上去做。  全班人,自然是无一例外低头避难,把书列当防空洞,以检验学习成果的炮火误伤到自己头上。    “这么怕上来啊,”林渊司空见惯地淡笑:“这题很简单。”  “哪里简单了。”有男生哀嚎。  林渊回:“哪里不简单,我高中数学基本满分,语文阅读理解写累了,就刷数学题放松。”  “……”全班唏嘘。    林渊放下粉笔:“那我只能点个人了。”  “……”教室里,瞬间如坟地般死寂。  林渊环视阶下,清晨一段偶遇,倏然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当即叫道:“周菡萏。”  周菡萏:“……???”  不是吧……    书堆后,她乍然露出上面脑门,随即是一双透亮诧异的眼。  林渊正看着她,好整以暇,似等她上来。  全班投来同情眼光,目送她步履如铅,慢吞吞挪到黑板前。    到林渊面前,周菡萏不敢看他,大脑一片空白,题目都没全看完呢,心里不解他干嘛要拉自己来“示众处刑”……  她尴尬又胆怯地挠挠额角,去摸索黑板槽里形色的粉笔头,但一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只白色粉笔。    “同学,又见了啊。”  脑后,是男人几不可闻的低音。刚巧续上早上临别前那一句。  不是远隔千山万水,也没有蒙了层纱雾。  是极近的,极其清晰的,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  还掺着笑意,似星子微光,点亮了这方讲台,这片逼仄天地。    周菡瞬间绷起身体,胸腔如上了震颤器般用力搏动起来。  他记着和她说过的话!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  可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再见”啊!    接过粉笔,她从脸红到了耳根,手心也渗出了汗。    察觉她神态,以为她紧张,林渊安抚性问:“会吗?”  周菡萏脊椎发麻,她不好意思告诉他,没想到会被揪上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完题目。  “应该会吧……”硬着头皮答,默默补充,错了也别怪她啊。  不想让林老师失望,她仰脸认真审题……片刻,她抬起手臂,奋笔疾书,粉笔急促摩擦着黑板,吱吱作响。    其实……  真的不难……  他上节课讲过差不多的题型,改了条件而已,给它增加难度的,只是大家畏缩怯怕的心。    林渊注视着她心无旁骛的答题,也看着她集中精神的板书,时快时慢,偶停偶写,中途还在黑板最下方悄悄算数,写下力道轻轻的绵密小字,得出结果后再下意识用掌腕交界处快速抹去痕迹,最后把答案填到证明步骤里。    班里不时窃窃私语,分析着她的证明步骤。    终于得出最终结果,周菡萏长舒一口气,只是手臂还搭在黑板上,不甚自信地回头看林渊,似有话要说。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净透澈,不沾风尘,洁净得像一汪刚化的雪水。  他时常会在学生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睛,是这个年纪的特质。    林渊倚着讲台,眉心微拧询问。  “对吗……”周菡萏声音小而轻。  林渊微微笑,点头。  周菡萏终于软下神经,把粉笔丢回凹槽里,如释重负下台,得到了林老师的肯定,回座一路,她周身轻快不少,心里也莫名骄傲。    坐下身,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同桌:“我做的对不对啊?”  “对的。”张芸回。  周菡萏拍拍胸:“那就好。”  再抬眼,想找讲台上人邀功,可他已经开始给同学说这题,并不往她这留意了,将将要遗憾垂眼,林老师目光飘来这边,未有接触时,她却又不敢看了,头照常低下去,心也砰砰的。    呜……  怂吧,就她最怂。    ——    晚自习下了,积攒了一天的好心情,周菡萏没急着回家,和齐嘉佳去逛了校门外文具店。  齐嘉佳是个本子控,在笔记本那排货架前流连。  周菡萏则挑了一支崭新的三菱中性笔,打算以后拿来做数学题。    去找齐嘉佳的路上,她被一排马卡龙色的星星纸吸引。  蓝的粉的黄的青的,都淡淡的,温柔而可爱,她停下来,选了两袋。    结账的时候,齐嘉佳好奇问:“买这玩意儿干嘛?”  周菡萏答:“好看啊。”  “你要回去叠星星啊?”  “对啊。”  “您可真有闲情逸致。”  “反正回家也没事做。”    老板哒哒扫码,把星星纸放进一边塑料袋:“这个卖的好呢,你们学校好多女孩子买。”  “哎,看来是我老了,没少女心了。”齐嘉佳叹息。  老板笑起来,顺带推销:“你可以买点十字绣。”  齐嘉佳的语气像是立马逃得远远的,“放过我吧,纸星星我都不会,还十字绣呢,让我倒腾这些,还不如多睡会。”  周菡萏拿起袋子,拍她背:“走了。”    ——    回了家,周菡萏拆了包装,扯下一条粉蓝色的星星纸,翻出今晚新买的笔,摁出笔头,还没写下一个字,先左手捂嘴,怯怯笑起来。    傻笑了一会,才在背面写下:    【9月16日,他说,“课上见了”,“又见了”。】    写完自己又受不了自己地狂搓手臂,仰到椅背上,蹬腿捂脸。  托着张大红脸平静许久,她熟练地叠出一颗饱满漂亮的五角星,而后站起身,把书架上一个曾经拿来养小鱼的闲置玻璃缸取下来,把这颗粉蓝色的纸星星丢了进去。    它擦着玻璃内壁,滑至底部,再无动静。  仿佛一粒微芒的少女心事,可以珍藏好多年。    心安了些,周菡萏塞上耳机,拿出手机,却无心听和看,反复回味着白天的事。  末了,她在自己的空间里写下状态:    “上台写题也没想象的那么恐怖嘛。”  考虑到林老师也许会刷到这条说说,她仔细斟酌,加了个俏皮的小表情。    发完这个,周菡萏夹起睡衣,准备去洗刷刷。    一出门,她吓了一跳,妈妈居然还在客厅看电视。    “你怎么还不睡啊!”  “你怎么才洗澡啊!”  母女俩同时问,继而同时笑起来。    妈妈说:“还有一点,快看完了。”  周菡萏拈着手指飘摇而过:“那我先去沐浴更衣了~”  妈妈哼笑,德行。    洗完澡,站在镜前,周菡萏把头绳拽下,一头微曲柔软的发,铺落满肩头。  小时候爸妈也没亏待她吧,可头发就是细软泛棕,并不如别人一般乌漆。  她抓起牛角梳梳了两下,猛然想起今早和林老师打招呼的那个黑长直女生,不由皱皱鼻子,切,肯定烫过。    搁下梳子,擦了点乳液,周菡萏开门回房。  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妈妈看完电影回卧室了,但给她留了盏橘色的夜灯。    周菡萏回房,摁亮手机,扣扣空间已有不少状态提醒。  下一秒,稍有睡意的周母听见隔壁房传来“啊啊”短促两下,兴奋难抑的尖叫。    怎么了啊菡萏?她忍不住开门去问。  “没事没事!”女儿这样回道。  周母将不再多问,信将疑回房。    周菡萏眨了几下眼,把那两排点赞的ID反复看了好几遍,生怕自己眼花没看准。  真的有他。  真的是他。    她骗了妈妈,  怎么会没事啊!  啊啊啊啊啊啊!  她要开心死了啊!  今晚绝对睡不着了!  林老师给她状态点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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