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整天,周菡萏心里都像是长了片繁密的植物园,花朵馥郁,草木盎然。  尤其是林渊的两节数学课,他都穿着这件开衫来到班里。  她快高兴死了。  他一回头,她就羞怯垂眸,生怕对上他视线。  他背过身,板书的公式就成了乐谱,轻快在她心头鸣奏。    下课了,课代表同桌收齐了大家做题的习题册,正要往楼上送。    “你搬得动吗?”周菡萏主动提出想要分担重量,也努力掩饰着自己过分踊跃的情态。  张芸瞥了她一眼:“你要帮忙?”  周菡萏点头。  张芸人很爽快,立即托出其中一半,交给她:“谢谢了。”  周菡萏笑了笑:“没事。”    今天第二次见林老师啦,哦,不对,是第三次。  她的心,也随着一级一级的台阶而颠抖上扬,周菡萏抿着唇,随着张芸来到办公室前。    再度造访,希望林老师别觉得她是个不速之客。  周菡萏往里走,手里的习题册一点也不重,轻得像风,舍不得放。    林渊正端着杯子和别的老师聊天,约莫余光瞥到两个学生来了,转头说:“放那吧。”  说完又回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周菡萏心绪蒙灰,耷下脑袋,在同桌后头把习题册放到桌缘。    可还是忍不住从眼角偷瞄林老师,男人结束了谈笑风生,坐回椅子。  他抬了抬眉,随意阖上面前的书,继而扬起细长的眼。  周菡萏急速收回目光,心率倏地不稳起来。    “你俩等会。”眼看着学生要走,林渊叫住她俩。  周菡萏神经一崩,回过头。  男人敛目,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样白色的东西。  周菡萏定睛,那是两颗费列罗白巧克力,她以前吃过,内里藏着榛子,外层则被雪屑一般的椰蓉裹满。  林渊看向她们,如同大人嘉奖小孩一般笑道:“一人一个。”    周菡萏讶然,这个人……原来不是闹着玩啊,真的隔三差五给学生劳务费的……    “老师,不用的。”身边张芸在推辞。  “拿着吧。”林渊推上抽屉,正身坐好,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容置喙。  张芸大概也理解了老师的态度,伸手拿起来,递了一颗给周菡萏,而后道:“谢谢老师。”  周菡萏跟了一模一样的四个字:“谢谢老师。”    林渊看向她,他的笑,总润着几分儒雅。周菡萏不敢与他对视稍久,双手接过那颗巧克力球。  在左右手心交替两次,才把它悄悄揣进裤兜。    旁边理化班的高老师故作忿忿:“林老师啊,我给你的喜糖你就这样送学生了?等你结婚了,麻烦十倍补偿我。”  林老师哼笑出声,罕见的露齿笑,像个随心随性的大小孩,他对那老师说:“没问题。”  一个女老师也跟着乐,还八卦道:“林老师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周菡萏瞬间竖起耳朵,像猎林里敏捷的野兔。    林渊挨回椅背,语气如他姿态自在:“早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  林渊侧目:“我才二十三啊。”  高老师嘘他装嫩。  “有女朋友了吗,考虑下我呗,我还是单身。”那女老师性子鲜活豪爽,仍在逗他。  林渊只是笑,没说话。办公室里其乐融融。    ——    晚自习下,周菡萏连小店都没逛,迎着夜色一路把脚踏车蹬回家。    回到房里,她关上门,把书包挂好,就脱力般伏到了桌上。  呜……    林老师有女朋友了吗?  从办公室出来后,她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和男人的反应。  可到了晚上,她完全明白了,即使林老师没有女朋友,她和他也不可能。    他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可她还是个挫兮兮的高中生。  他已经传道受业解惑,可她还在阶下虚心求教,无知迷惑。  他已经三十而立事业有成,而她连碰到那把能开启自我真正人生钥匙的资格还没有。    她真的差他太多了。    周菡萏趴在衣袖间,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这样远。  甚至开始分析她和林老师的种种……不可能。    周菡萏越想越烦躁,她抓了抓头发,沮丧到谷底,到底是什么给了她幻想,好蠢啊。  她拿出手机,一字一字输入:    【喜欢上老师怎么办】    题主与她感受几乎一致,“他又高又瘦,风趣幽默,知识渊博,大度细致……我知道不能说给他听,谁能帮我走出这种想法?”    周菡萏把每一个回答都仔细看遍,心反而静了下去,她意识到她不是独自一人,也绝非异类。当中多数人无疾而终,但不乏圆满结局,她忍不住代入期间,那份甜情蜜意直侵心底。  关了网页,周菡萏忍不住地想,林老师以后一定也结婚,谁能成为他妻子啊,好羡慕那个女人啊,能拥有这样的郎艳独绝,心细如发。  喜欢林老师的人,一定很多,齐嘉佳都说了,哪个女生不想和林老师谈恋爱呢。其实她这样也情有可原,周菡萏在心里劝慰自己,为什么要为这样的情愫羞愧苦恼,默默思慕也没什么不好,她不会奢求结果,哪怕注定遗憾。    站在莲蓬头下,洗去白天的慌乱困惑,周菡萏一身洁净,回到房里。  她拿出那颗巧克力,拆掉包装,含进嘴里,还舔掉了指尖的椰蓉。    静下心,让它在唇齿间消融。  甜甜的,一丝苦。  一如她心境。    ——    翌日,纷杂愁思尽数抛却,周菡萏只觉神清气爽,她直起上身,畅快踩着自行车,往学校赶,腰如青韧修竹。  鸟儿散向了天际,晨光为她开道。  快到校门前,周菡看见了一辆眼熟的白色SUV,稳稳当当停那,一看标志型号就知道是林老师的车。    生怕重蹈覆辙,周菡萏放慢速度,逼近时,已然瞧不见车身有当日刮痕。  周菡萏脚点地,停下来找自己曾经的肇事证据,却怎么也看不到了,是这吗?漆补得这么好?浑然一体?  她起疑,弯腰凑近几分,细细打量,她记得就是这块地方啊,真的没有了哎,名牌车就是不一样,她爸那辆稍微留心就能找出哪里遭过创伤。    真好啊。  周菡萏轻轻呼出一口气,刚要直起身走人,突地,驾驶座车窗动了下。    呀!  她吓得身体后缩,险些没稳住脚踏车,与此同时,那面窗也缓慢降下,露出一张白净英挺的面孔。    周菡萏的脸,倏然通红。  窗内的人,笑里是无奈:“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周菡萏:……    她瞬时反应过来,镜头快放一般下车,往后腾出一片空地。  为什么林老师会在里面啊啊啊啊啊啊!周菡萏尴尬得想钻地十尺,自此从人间消失。    林渊打开车门,而后绕到副驾拎出公文包,他没忙着走,看向还在一旁埋着头的女孩。  察觉到他目光,周菡萏抬头,视线才有接触,她立即把头埋得更低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我以为车是停这的!”  “我知道。”林渊微微笑。  “真的对不起……”她还在懊恼,屡次三番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搁谁那都得心态爆炸。    更何况,此刻过路的同校学生,都在看他俩。    “没事,进校吧,”林渊回想着方才车里所见,笑意更深:“老站着你不上早读啊。”  周菡萏欲言又止,想赶快蹬上车溜掉,可林老师还是不疾不徐的11路,贸然把他甩在身后又显得不识礼数。  索性继续趟着车,硬着头皮走在他身侧。好在林老师并无异词,也无异色。    “还能找到上次刮哪了?”进了校门,林老师忽然问。  “没找到。”  “哦。”他语气闲散惬意。  “补得挺好的……”她小声说。    话落,一时沉默。    林老师忽地问:“我讲课你们还适应吗?”  周菡萏一愣,猛烈点头,发自肺腑回:“适应啊,您讲的很好。”  “嗯。”林渊沉吟。    人影如梭,周菡萏悄然侧眸看身畔的男人,他比她足高一头,姿容挺拔如山峻独立。  离她好近啊……千万别和她说话了,让她一个人,在心里,静静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小确幸。  周菡萏捏紧车扶手,偷偷抿紧了唇,生怕有些心花会抖落出去,为人所察。    又走了几步,林渊再度开口:“跟你们蒋老师比呢。”  心神荡漾,问题也没来得及过脑子,周菡萏下意识答:“您比他好看多了。”    呵。林渊笑出了声,似晨间穿林风。  周菡萏猛然警醒,刚要匆匆补上一句“讲课也比他好”,林渊已经快一步启唇,问她:    “我问的是这个么。”    “不是……”周菡萏暗自捶胸顿足,只觉无力回天。    “算了,”他笑着叹了口气:“这个答案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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