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瑶站在我身后,微笑地看着我描黛,好半晌,才温柔地说:“日子过得真快,想着刚进来那会,妹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连上妆都不会,如今真是女大十八变,风髻露鬓、峨眉淡扫、肤若玉脂,如此一个娇俏欲滴的可人儿,不知惹得多少英雄儿郎为你倾心。”    我手下微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淡淡笑道:“姐姐此话何意?”    她抿嘴一笑,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昨夜梦中口口声声喊着谁的名字,自己可知道?难怪说不想出马场,倒确是心有不舍,只不过是另有其人!”    我心头一咯噔,忙转身问她:“雨晴姐也知道了?”    梦瑶微一点头,“你昨夜梦中反复喊着李将军的名字,虽然是噩梦,但所谓关心则乱,你越是这样就表明你心中越是在意,雨晴怎会觉察不出?”见我眉头不展,她又补充道:“放心,我已嘱咐她要守口如瓶。”    我默默颔首,回身眼睛直直地望着镜子发愣,静了好一会,听梦瑶在身后叹气道:“道理先前已经跟你说过,虽有些误会,但理儿还是那个理儿,剩下的你自个儿再好好斟酌一下。李将军与侯都尉皆是人中龙凤,不管你将来跟着谁,姐姐都为你高兴。你如今既倾心于李将军,就当好好把握机会,莫要再胡思乱想,平添心头无谓的负累。”说罢,轻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向她强挤了个笑,心中却是凄然,如今李琰不知身在何处,若皇上真的下旨撤换了飞骑营的将军,只怕再难有相见的机会。    这几日我一直很怕再来这个树林,明媚刺眼的阳光,蜿蜒曲折的小溪,一切都如梦境中看到的一样。    看着清洌溪水中自己的倒影,梦中的情景越发清晰地浮现在脑中,驱也驱不散。我倒映在水中的脸慢慢幻化成李琰的面容,一如梦魇中的惨白凄绝,我惊得赶忙闭上了眼睛。    周遭好静,连风声也无!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和着溪水潺潺,突然空中传来几声尖锐的鹰嘶,惊得林中的鸟儿哀鸣四起,扑腾着翅膀,四散飞去。    我举手半遮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阳光耀眼,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影子在空中盘旋。    正自张望,身后马蹄声声,由远而近,我一时有些愣神,直到马蹄声停,我才疑惑地回过身去。    李琰!!!!!    他面色苍白,却晶莹如玉,微微笑着,眼神中溢满了温柔,难道又是在做梦?!    我默然伫立良久,依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纤离不耐烦地晃了晃头,打了个响鼻,李琰轻捋了捋它的长鬃,翻身下马,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嘴角含着笑,轻摇了摇头,提步走到我面前,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轻柔地抬起我的下巴,微笑道:“傻愣着想什么?暑气上头了么?”    我眼神愣愣地回视着他,用力拧了一下手臂,“咝!”我咧嘴倒吸了口凉气,好疼!不是在做梦!    眼中瞬间雾气弥漫,李琰的面容逐渐模糊,泪水悄无声息地划过脸庞,滴落在胸前,压抑已久的情感此时瞬间被释放,汹涌澎湃。    我猛地环抱住他,头紧贴在他胸口,口中喃喃道:“你真的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良久,他静静回拥着我,我闭着眼睛,温柔地靠在他怀里,感觉这才是我内心想要的全部,两个人静静地相拥,彼此只属于对方,多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正沉浸在久违的欣喜中,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将我轻轻扶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伸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他的手好凉!    我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抬头回视着他,疑惑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眼光在他脸上打量了几圈,才发觉他眼角眉梢间满是憔悴,身上也披着与这个季节不相适宜的大氅。    他回握住我的手,微笑着说:“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    我略带担忧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不见的这段日子都去了哪里?独孤公子一直都在找你,听他说,朝中有官员为此奏请皇上要撤换飞骑营的将军。”    他把我往怀里轻揽了揽,柔声道:“此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也不想编理由骗你,你就别问了。”    我轻轻推开他,略带嗔责道:“你当日一声不吭就走了,一走就是大半年,杳无音信,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他抿嘴一笑,握着我的手,笑着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不然也不会贸然让独孤谋去找花姑姑,都怨我。”    说完,他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低声又道:“我给你带了件礼物,别再生气了。”    我将头别过一边,努嘴道:“你当我是那种媚俗的女子么?”    他笑而不语,自顾仰头望向天空,我忍不住好奇,也随着他的视线偷偷向天上瞄去,他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平举起左手,右手贴近唇边,吹了个响亮又冗长的口哨,随即,天空又传来一声鹰嘶,一个黑影从空中急速俯冲而下,如一道闪电,转眼间已扇动着翅膀落在李琰的左臂上。    好漂亮的白鹰!    我眼睛蓦地发光,雪白羽毛、金眸玉爪、昂首挺胸,一双鹰眼中寒意森森,并不时地扑楞楞展开双翅,跃跃欲飞。虽然与玉爪儿相比体型要小很多,但那股子骄傲劲儿却毫不逊色。    见我眼中笑意深深,李琰温和道:“这份礼物可否赎我的过错?”    我向他莞尔一笑,“赎得,自然是赎得!”一面伸手欲去抚摸白鹰,李琰忙扬手避开我的手,“不可!海东青喜食飞禽小兽脑髓,生性凶猛,此鹰尚幼,驯化时间不长,性子还未定,你又与它还不熟识,不可贸贸然碰它。”    我忙将手收回,撇撇嘴,失望地说:“连碰都碰不得,那该如何是好?”    他笑道:“你可以先让它熟悉你的气味,然后我再教你一些驭鹰的基本技巧,不过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眨眨眼睛,好奇地问:“是什么?”    “先要帮它取个名字。”李琰微微一笑,向我指了指白鹰。    “取名字?让我取吗?”    他点点头,笑着说:“你的鹰自然是由你取了。”    我一手抵着下巴,想了想,问:“这是雌鸟还是雄鸟?”    “特意为你寻的雌鸟。”    我低头思索半晌,抬头看向他,问:“叫飞羽如何?”但马上又否决道:“不好,不好,太普通了。”    “海东青,其力之大,如千钧击石,其翔之快,如电闪雷鸣,性情刚毅而激猛,体态优美,洁白如玉,可与天上星辰相辉映,有了,就叫星璇!”我打定主意,一拍手掌道。    李琰看着白鹰,沉吟了会,笑说:“星璇者,璇星也,璇星者,为北斗第二星,此名甚好,看来我不在这段日子里,你又长进了不少。”    我笑睨了他一眼,看着白鹰问:“几时教我驭鹰?”    李琰道:“你先试着喂它你的唾液,让它能熟悉你的气味,等它对你有了依赖感,我再教你不迟。”    未等我说话,他又补道:“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急不得。”    我点头道:“我懂的,与动物培养感情和默契是要日积月累的,它们对感情不会盲目,一旦建立起了感情,却也不会随意背弃。这方面动物要比人可靠得多。”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左臂轻抬,星璇振奋翅膀,腾空而起,如一支离弦的箭,直刺苍穹。    我抬头望着天空盘旋的身影,不禁心下感慨,鹰眷恋蓝天,是因为那里没有束缚,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而人呢,虽是万物之灵长,却要一生一世挣扎于世俗的牢笼中,自由于我们来说,遥远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触不可及,只可仰望!    正仰头发呆,突然听李琰在耳边柔声问:“你是否是一时盲目?”    我心中一怔,侧头注视着他,眼中略带着疑惑。他微笑着回视我,半晌后,唇畔的笑意慢慢淡去,他从胸口掏出一块绢帕,低头目注着说:“那日我收到你的绢帕,起初我真的很高兴,每天都拿在手中一遍又一遍的看,就如同你在我身边一样。可是,越看却越觉得愧疚,我无法给你想要生活,我已负她太多………………”    他话未说完,我已伸手抵住了他的嘴,向他摇头道:“她的事我不想听,当初我让秋萍将帕子捎给你时,并未想那么多,只是想给你留个念想。我也想过既然没有结果,不如趁早遗忘,直到回了营中,看着空落落的营帐,所思所想的都是你,我才明白要割舍已是不易。就如你那夜所说,我现在也不要你的任何承诺,至于将来会如何,以我现在的身份,恐容不得我去多想。”    我双手环着他的腰,身体轻轻依偎在他胸前,闭着眼睛,幽幽说道:“让我自私一回,此时此刻,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想别人,一心一意的对我?”    李琰默然未语,只紧紧将我拥在怀中,二人相拥良久,他忽然说道:“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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