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灿烂,秋风簌簌,我躺在马厩的屋顶上,享受着夜风轻拂,倾听着喁喁秋虫鸣,遥望缀满星星的夜空。天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延伸向远处,穷尽于天边。    凝望漫天忽明忽暗的繁星,我的心丝丝抽动,小时候,我只要一闯祸惹阿爸生气,就会就着梯子躲到马厩的房顶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或闭目养神,或天马行空,待到夜色深沉,才偷偷地溜回家。    记得有一次爬梯子时,发现梯子被人用麻绳牢牢地固定在檐边,当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到大些才知道,原来是阿爸担心我爬梯子时不小心摔了,才偷偷地将梯子固定住。而娘的身子一直不好,虽也恼我顽劣,却每次再晚都会守着院门等我回家。    往事涌向心头,眼前的星空逐渐模糊,眼泪慢慢从两侧滑落。如果当初我不那么顽劣,也许娘会少操些心,可能也就不会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如果我当初能多听些阿爸的话,也许我如今还能侍奉在他老人家身边…………    哭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起身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着,菩萨和老天爷,不管谁能听到我的祈祷,请你一定要保佑阿爸身体康健,让我们能尽早团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阿爸的话。    正默默祈祷着,身旁响起一声青涩的声音:“姐姐,你在这做什么?”    我听出是赵敢当的声音,慢慢睁开双眼,幽幽地说:“我在为阿爸祈祷,希望他能身体康健。”    他静了一会,在我身边默默坐下,也学着我的样子双手合十,紧闭双眼。    默祷完,我侧头看着他问:“你在为你父母祈祷吗?”    赵敢当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涩涩道:“不,死者已矣,祈祷又能有什么用呢?我是在为姐姐的爹爹祈祷。”    “为我阿爸?”    赵敢当强挤了些笑容,道:“姐姐的爹爹就是我的爹爹。”    我心中一暖,轻抚了下他的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天上的父母若是见到你如此懂事,也会感到欣慰的。”    赵敢当神色立变,眼中虽有泪意,语气却冷如刀锋,“突厥不灭,我爹娘就绝不会瞑目!”    我看着他默默出了会神,他转过头,用恳求的语气道:“我求姐姐件事。”    “何事?”    “我想从军,我知道姐姐在李将军面前说得上话,求姐姐帮我去和李将军说说。”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一定也是听了营中那些传言才会开口求我的。    “你想进飞骑营?”    “只要能杀突厥人为我爹娘报仇,飞骑营也好,边关也罢,在哪我都不在乎!”    我心中一颤,小小年纪就已经被仇恨占据了内心。“冤冤相报何时了”,脑中虽然想着这句话,但面对赵敢当,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柔声安抚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他们是不会收你的,等你再长大些,变得再强壮些,姐姐再帮你去说,你看如何?”    “我已不小了,力气我也有的是。”他倔强地盯着我。    我也毫不退让地回视着他,道:“你个头都还没我高,怎么能算是长大了?李将军都是十四岁才上的战场,等你到了十四岁,姐姐一定帮你去求他,你是不是信不过姐姐?”    他见我态度强硬,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妥协道:“等我到十四岁,姐姐真的会帮我去求李将军吗?”    我郑重点了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刚说完,我就有些后悔,我答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他。    不!我很清楚仇恨是什么!仇恨是一头怪兽,吞噬着人的理智和良知,它会让人变得不择手段。如果我不答应他,他一定会另想他法,我现在答应他至少还能稳住他两年,到时候再作计议,反正我也当不了君子,只是个小女子,老天应该不会计较我食言的。    我正默默盘算,听到赵敢当问:“姐姐何时回去?我要回马厩了。”    我反问道:“最近你都在马厩待着,很忙吗?”    他点了点头,“这段日子马场又新来了不少马,林牧监说都是好马,要多花心思照顾,将来这些马要派上大用处。”    我笑道:“林牧监说的对,你现在就先安心的养好战马,这可是在为打突厥作准备,将来打败突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赵敢当眼睛顿时亮了许多,颇有些兴奋地说:“姐姐说的有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现在就回马厩去,姐姐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笑着轻一颔首,看着赵敢当麻利地顺着梯子下了房顶。    我换了个姿势躺回原处,静静看着低垂的夜幕,过了半晌,赵敢当又从屋檐边半探出身子,一面将一件披风递给我,一面说道:“晚上露重,我替姐姐取了件披风,姐姐披上,可别着了凉。”我笑着应了声“谢谢”,接过披风随手披在身上,赵敢当笑嘻嘻地下了梯子。    不知道躺了多久,已略微有了些睡意,听见身侧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又是赵敢当,遂没有转头去看,依旧凝视着天空,只笑道:“姐姐马上就回去了,披着披风不会受凉的,你就放心吧。”    但身侧却没有任何回应,我姿势不变,又问道:“你几时回去歇息?”又是一阵沉默,我懒洋洋地支起身子,纳闷地朝身侧望去,借着月光看清了立在身侧的人,表情却立时僵在脸上。    李琰一身白袍,身披月光负手而立,微微笑地看着半支着身子的我,夜风拂过他墨般长发,丝丝缕缕飘然而舞,简直就像一幅画卷。    这是在做梦吗?我呆看了他一会,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忙想站起身来行礼。屋面本就倾斜不平,手忙脚乱之下又一脚踩到了披风,脚下站立不稳,身子摇晃了一下,我“啊”地一声惊叫,摔下屋檐。    李琰见状,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欲拉住我,我也下意识地也想去够他的手,却为时已晚。我心中大惊,完了!这么高摔下,不死也得半条命!    惊吓中听到李琰大喊:“独孤谋……”    语声未尽,身侧已闪出一个人影,正在下坠的身子忽地稳稳停在半空中,感觉是有人接住了我。我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有些扭曲的表情,心中仍是惊悸。    半晌后,我定住心神,抬头看到独孤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原来是他接住了我。    我涩涩地向他道了句“谢谢。”    他横抱着我,嘴角微微勾起,噙出一丝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地说:“哟,这天上还真掉下个仙女来,我说这几日左眼皮怎么老跳呢,敢情是要走桃花运!”    我尴尬地苦笑了几声,没有说话,他又戏谑道:“仙女倒确实是仙女,只不过这下凡的姿势却狼狈了些。”    见他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我试着挣扎了几下,他却依旧抱着我纹丝不动,他们这些练武之人力气都大得惊人,再怎么挣扎恐怕也是白费力气。    想到这儿,我打消了继续挣扎的念头,正想开口请他将我放下,听到李琰在屋顶问道:“没事吧?”    独孤谋笑看了我一眼,回道:“没事,这冷不丁有个大美人掉在怀中,一般人恐怕还真承受不住。”    话音刚落,就见李琰的身影从屋顶飘然而下,转眼间已落到近前,他微笑地问:“可有受伤?”我轻轻摇了摇头。    李琰笑着微一颔首,对独孤谋道:“既然芸儿姑娘没有受伤,放她下来吧,大庭广众,被人看见恐又会惹了闲话。”独孤谋挑了挑眉毛,将我放了下来。    我轻舒了口气,俯身向二人行礼,“见过李将军、独孤公子,多谢独孤公子出手相救。”    李琰抬手示意我起身,独孤谋斜眼瞅着我,沉声问道:“你猫在房顶干嘛呢?难道想偷马?”    我心里一慌,忙俯下身子急声道:“奴婢只是在看星星,绝无偷马的意思。”    独孤谋将我扶起,哈哈笑了几声,对李琰道:“你营中这些个侍女,我就觉着这个小妮子有些与众不同,只是胆子却小了些,不经唬。”    李琰淡淡而笑,半仰头望着满天繁星,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胆子小未必是坏事。”独孤谋面色一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时踌躇未语。    静了片刻,我打量独孤谋的神色,觉得他似有话要与李琰说,但碍于我在旁边不便开口,于是赔笑说道:“将军与独孤公子若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李琰轻轻挥了挥手,我俯身行了个礼,提步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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