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清晨,晨曦温和柔亮地撒向大地的时候,莫寒尘才幽幽转醒,那双略显朦胧、不太清醒的茶眸盯着床顶的红缨绳,似对着空气,淡淡地问道,“阿宓呢?” 陡然,空气中似有一丝波动,一个黑服男子转瞬间出现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单膝跪地道,“月宓姑娘她候了一整天,刚刚才去歇息……需要我去叫醒她吗?” 闻言,莫寒尘茶色的瞳仁顿时一柔,“不用……”而后,他苍白的唇瓣无声地张合了一下,声音略带嘶哑失落地问道,“我……我没吓着她吧?” “……”男子一个无奈,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道,“月宓姑娘没您想得这么柔弱。” “是吗?……”莫寒尘顿时柔柔地笑了起来。那茶色的眼眸瞬间迸发出光亮,他又怎会不知道月宓的实力,她和普通的女人,又怎会一样?但恋爱中的人总是会患得患失,变得痴痴傻傻,而他便是其中的一个。 望着浑身散发着爱的泡泡、笑得有些傻乎乎、不复原来那么睿智的主人,北齐无声地抽搐了一下嘴角,他是不是该怀疑自己的主人被人调包了啊? “北齐,告诉那边……我答应和他们的合作了。”陡然,莫寒尘冷不丁地说道。 北齐顿时一愣,微微抿了抿唇,虽然眼底有着些许的不赞同,但还是回答道,“喏。” 莫寒尘俊美的脸庞在那微微摇曳的帘幔下,变得有些昏暗不明,他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想死,真不想死呐……因为,我着实放不下她呐……即使会被她讨厌……甚至憎恶,呵呵……” 望着自家主子嘴角那晦涩的笑,北齐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自是知道主子对月宓姑娘的一番情意,只盼不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是夜,星朗月暗。而自那莫寒尘醒来后,城主府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海棠依旧,整个府宅都被西府海棠浓郁的暗夜花香淹没。 月宓站在莫寒尘的门口,兜兜转转,脚步踯躅,她只觉得自己面前的似一层窗纸,随时都会被捅破,但那窗内的风景却不一定好看。 她转了多久,莫寒尘便望了多久,望眼欲穿。那双茶色的眼眸总是不自觉地追寻着月宓,即使只是窗前那一片微暗的倩影。喉头微微抖了抖,他恨不得将那门外的人狠狠搂住,揉进自己的骨血之内。但他还是努力克制自己,因为他不想被月宓讨厌。暗暗握拳,莫寒尘声音微颤而近乎嘶哑,“进来。” 那勉力维持却仍显得有些虚弱沙哑的声音,让月宓浓黑的眼眸微微荡涤。月宓踏着那云锦黑靴,才走了进来,檀香袅袅,白纱幽幽,隐约显出被拢得朦朦胧胧的身影。一时之间,月宓深渊似的眼眸竟同这抹清幽的身影变得朦胧清袅。素指一勾,那白色的纱幔似雾色一般,慢慢散开,露出莫寒尘那张如画的容颜。 烛光摇曳,莫寒尘弯唇一笑,茶色的眼眸中,眸色闪动,星光点点。刹那间,似烟花绽放,惊艳了谁的目光,而那光亮的茶眸中,却唯有月宓映入其中。似一生一世唯有一双人。 一瞬间,月宓仿佛落水之人,落入那双茶色眼眸构成的温柔海洋中,几欲溺毙。微一恍神,似蛊惑一般,月宓脱口而出,“你喜欢我吗?” “砰!”脑袋里的神经似被绷断,月宓那始终幽冷如初、冰冷无比的黑眸似冰裂一般,露出里面粼粼的水色。她眼神朦胧,似有些惊诧,自己怎会说出如此轻浮张扬的话语。 “不……”意料之中,又似意料之外,莫寒尘抬着头,黑亮的发丝下,一双茶眸始终凝望着她,一如他那动听的声音一般柔和,“我不喜欢你。” 月宓微微一愣,而后又清冷无波地望向莫寒尘。莫寒尘那白皙如玉的脸庞上,那双茶色的眼眸始终散发着略显柔亮若春光一般的神采,他那略显苍白的唇瓣轻轻颤动,“我爱你……” “砰!”月宓那暗黑无芒的眼眸陡然划起一抹异彩,一瞬,仿若烟花般璀璨。此时,心底似被一雀羽细细搔动,若她的心好似空旷的荒漠,那未知莫名的情绪便像那野草一般疯长蔓延。 “过来。”莫寒尘微微向她招了招手,那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浅笑点点。似被蛊惑一般,月宓暗黑色的双眸比雾色还缥缈,那宽大的墨色袍袖在半空中荡起一个绝艳而清冷的弧度,她便似被中蛊一般地、向他游走了过来。 等到月宓自己回过神来,便陡然发现自己待在了他的怀抱里。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冰冷瘦削,那不算宽广的胸膛上的浅浅热度以及他的幽幽药香,不由让月宓呼吸微微凝滞。 温香软玉抱满怀,莫寒尘面上却没有出现过于浓烈的笑容。他只是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紧紧地收住了手臂。他那清亮动人的茶眸直教人心荡意牵,却只是紧紧地望着月宓那可怖的鬼面,仿佛能穿透她的面具、直勾勾地望向她的本来面目。 那苍白修长的素指轻轻摸向她那似乎有些凶神恶煞的般若鬼面,那金色的角,狗齿般参差的獠牙面具,在外人眼中,如同弑神一般可怖,在他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都看不够。 “看我作甚。”月宓嗅着他身上奇异而浓郁的药香,僵硬地躺在他的怀抱里,这颇有些暧昧的姿势,让她有些不适。 “不作甚。”许是觉得这样的回答过于无趣,于是他又搂紧月宓,在她那小巧的耳间轻轻而似宣誓一般地说道,“因为喜欢……喜欢,一直都很喜欢。” 从来没和男子有着这么亲近的接触,月宓面上虽是极为平淡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那股奇异的感觉越发猖獗,在她心头似涌起巨浪一般。 烛光闪烁了一下,月宓的视线陡然变得有些朦胧,那暗黑的瞳孔似暗夜树林一般阴郁。她的眼眸中,莫寒尘那张俊美苍白的脸变得有些模糊,变形,一股眩晕感让她浑身乏力,意识不清,她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但头脑似被无数密网套牢,撕扯的支离破碎。 月宓低着头,暗黑色的眼眸似被墨汁一般染的一片沉黑。莫寒尘有些困惑于她的沉寂,那怀中的人儿不过是咫尺之遥,却在一瞬间如隔重山,他不由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银白的鬼面下,月宓垂着浓黑的眼眸,耳畔似有人不断地梵唱着什么,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呐,既然爱我,”轻抬眼眸,月宓那双眼眸陡然泛起了金棕色的波澜,她声音低沉宛转,却透着一股诡异,“那便……为我死吧……” “嘶!”刺破血肉的声音,青衫浸红。他的胸口处狠狠地插着一把泛着蓝绿色冷芒的匕首,血水似那冷泉一般,幽幽而汨汨地涌出。 “杀了他!杀了他!!”脑中似有人嬉笑着,那窗边的树影,亦似野鬼一般,张牙舞爪、好事地不断喧哗。 血色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怀里是那浸在鲜血里的莫寒尘。而那茶眸似那易冷的烟花一般,变得不复明亮。 月宓轻轻将他放置在床榻上,又缓缓抬手,将那匕首从他胸口爱怜似的取下,一时之间,莫寒尘的胸口处,泊泊的血水从那里涌出。月宓那乌黑的眼眸比死水还沉寂,却比这暗夜还要恐怖嗜血,她轻轻将那匕首放在唇边,舔食了一下那浓郁腥甜的血,而后,袍服一转,那抹暗影陡然转身离去…… 宇文邕慵懒地倚靠在二楼红木栏杆上,那银色斜纹紫袍袖被微风轻轻吹荡,似一朵鸢尾一般柔艳动人。桃花眼微眯,视线之中,一抹暗黑的丽影落入其间。百无聊赖的宇文邕将那手中的银酒杯随意弃置在一旁,他微提嗓音,颇有些醉意地冲她挥了挥手,“主人……” 楼下的月宓却置若罔闻,只顾低着头,继续向那掩于海棠花海中的幽径走去,那乌黑而沉冷的身影,似乎随时融于这茫茫的夜色之中。宇文邕顿时一愣,他那艳丽的桃花眼转瞬间酒意挥洒消散,变得一派深沉。 不多时一个背着包袱的雪白身影又出现在那海棠树下,宇文邕这才发现竟是那宫洛川。宫洛川沉冷地回眸,望了一眼那二楼醉气熏天的宇文邕,那狭长的凤眸依稀划过一抹冷芒,连话都没说半句,便翩若惊鸿地施展轻功,转瞬间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宇文邕眼底流光闪过,随意套了一件轻纱罩衫,便如飞菩落叶一般一跃,跳到了楼下,几个鹞子转身,便一同消失不见了…… 屋内,白纱飞扬。血色之中,那人缓缓睁开那如同蒙上一层翳一般、变得黯淡无光的眼眸,他轻轻唤了一句,声音缱绻而温柔,“阿宓……”语毕,气息渐止,他重重地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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