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告别张太医，慕云嫣上了马车出宫。窝在毛绒绒的毛毯上，慕云嫣再次由衷感叹这马车真是豪华啊。　　　　慕云嫣正合目小憩，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响动，她随口问，“怎么了？”　　　　车夫驾着马车小心绕到路边，道，“是长公主回宫了。”　　　　哦？长公主？　　　　慕云嫣在好奇心驱使下伸手掀开一角车帘，瞥见前方有几名太监抬着一辆华丽的步撵，尾随着两列宫女正浩浩荡荡往这边走来。步撵周围被明黄的轻纱遮住，前方也有垂下的珠帘，慕云嫣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单从步撵中女子的坐姿与身形来看，让人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慕云嫣也曾听过长公主的名号，倒不是这位公主有多受皇上宠爱，相反来说，长公主是极不招皇上待见的。　　　　长公主与皇上出自一个母妃，因为长公主降世的那一年里，太后就染上了重病，皇上便将她视为不祥之人，在长公主十五岁那一年便赐她封号安平，并让她离开长安去了封地洛阳。　　　　这十几年来，安平公主从未离开过封地半步，然而如今却突然回京，再联系慕云嫣被召进宫中替太后看病，看来这安平公主应该十来看望重病的母亲。　　　　安平公主也是挺可怜的，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强行要求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慕云嫣在心里感慨着。　　　　彼时马车已经行至宫门处，慕云　　嫣正在出神，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一抹清雪似的身影立在前方，她心里一惊，忙触电似得放下帘子。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在这里碰到他会那么心虚，她有些忐忑，刚才那一眼，也不知道林音樊看到她没有。　　　　其实看没看到又有什么关系，她不应该花心思去在意这些，慕云嫣懊恼地拍拍额头，心里默念不要想不要想。　　　　慕云嫣心烦意乱了一会儿，感觉大概已经出了宫门，便小心翼翼掀开窗口的布帘探出脑袋往后看。慕云嫣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白衣胜雪，静默地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他的头发随意自然地披着，风一吹，墨发便和宽大的袖子一起飘扬，隐隐透出那么几分飘逸出尘的韵味。　　　　然而，慕云嫣却觉得那个背影立于巍峨高耸的城门下，却更显得孤清单薄。　　　　“停车！”慕云嫣大喊，马车不多时已经停下，慕云嫣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下来，往宫门的方向飞跑。等她跑到林音樊身边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林音樊淡淡看着她，眼底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慕云嫣有些不安，“瑾哥哥，我……”　　　　林音樊却先一步道，“我知道，你的梦想是成为出色的医者。”　　　　慕云嫣一喜，忙挽住他的手臂，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我就知道瑾哥哥最懂我了！”　　　　林音樊眼角浮出柔和的笑意，慕云嫣道，“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林音樊道，“看到故人。”　　　　慕云嫣隐隐猜到他的故人是谁，也没有多问，便道，“这里到你家还有段路程，跟我一起乘坐马车吧。”　　　　说罢她也不等林音樊答话，拉着他的衣袖将他带上马车。　　　　马车不算宽敞，二人比肩而坐。慕云嫣格外乖巧地坐在一旁，鼻尖敏锐地嗅到了来自林音樊身上的香气。那是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药草的气息，似乎还掺杂了清凉的冰雪，非常好闻。　　　　彼时谁也没有说话，车厢的气氛便这样安静、温馨，不知哪里滴了一滴蜜，渐渐在心湖中化开，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慕云嫣摇了摇脑袋，压下心中的悸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　　　　斟酌片刻，慕云嫣轻声道，“对了，你待会跟我去拿东西。”　　　　林音樊望着她晶亮的眸子，眼底拂过柔光，“什么？”　　　　慕云嫣眨眨眼睛，神秘道，“待会就知道了！”　　　　马车驶过长长的官道，一路到达集市，慕云嫣便在这里与纪临风下了车。彼时已经快到正午，初夏时节的阳光却已经有些燥热，慕云嫣体质偏寒，俱热，刚才在马车里不觉得热，而一下车便感觉浑身像是被热浪席卷一般。　　　　大街上仍旧人来人往，慕云嫣东张西望一会儿，拉着林音樊往前在一个摊位前停下。　　　　慕云嫣道，“婆婆，您还记得我吗，三天前我在你这里买了一个娃娃，我让你帮我做一个白衣少年的泥雕，请问您做好了吗？”　　　　“是你呀，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明天我就准备收摊不做了呢，泥雕我做好了，喏，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样。”婆婆从摊子上拿起一个泥雕递给慕云嫣，眼睛瞟了林音樊一眼，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哪里需要改的，你跟我说。”　　　　那泥雕是按慕云嫣说的做的，雕工非常精致，色彩也毫无偏差，连□□都刻的栩栩如生。慕云嫣将泥雕递给林音樊，笑道，“看，好看吧！”　　　　林音樊一愣，浅笑，“嗯。”　　　　慕云嫣正要说什么，突然一只白皙的手将泥雕用力抢了去。 　　　　只见面前的少女穿着一身火红长裙，却不是寻常女儿家的衣裙，而像是经过自己改良过得，上身是红色半袖马甲，白色中衣打底，下身则是利落的半身裙搭配白色长裤，腰间系着白色腰带，衬出少女曼妙玲珑的身材。　　　　她这一身咋看虽然奇特，然而却不显得不伦不类，反而给人清爽简约的感觉。　　　　少女的面容不算极美，只能算是清秀，她的眉毛轻轻往上扬着，打量着慕云嫣的眼睛里分明透着不屑，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敌意。　　　　她给慕云嫣的感觉全然不同于林弦歌，前者温婉贤良，而后者张扬跋扈，如果说林弦歌是江南春江里的一汪旖旎清水，那么面前这位便是熊熊烈火。　　　　这少女慕云嫣见过，便是那日在街上将墨如风骂的狗血淋头的女子，她还曾在醉云阁大肆捉弄了一番刘情呢。她微微疑惑，脑袋里不停的搜寻着，发现自己跟这少女似乎从未有过交集。　　　　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想到能在大街上这么堂而皇之骂王爷又相安无事的，想必身份也不低，现在她尚未在长安立足，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人。　　　　慕云嫣在心中思量片刻，对少女道，“姑娘为何拿我东西？”　　　　少女冷冷地打量着慕云嫣，发现眼前的女子的确是比自己漂亮的。方才她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着，忽然看到刘情的马车，她心中一喜本来要过去拦截，却不料那马车倒先停下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下意识走过来将她手里的东西抢了去，而当她看清女子的容貌，发现她竟然是那日在醉云阁看到的女子！　　　　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着，她突然有一瞬间想把这女人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见对方一声不吭地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看着自己，慕云嫣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她看了林音樊一眼，不确定地问少女，“那个……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声音简直是在嘴里嚼碎了吐出来的。　　　　慕云嫣干笑，指了指她手里的泥雕，为了怕她情绪一激动就把东西摔了，她语气格外轻柔道，“那个……你能把东西先给我吗？”　　　　“这个破泥巴？”少女冷哼一声，不屑地瞥了慕云嫣一眼，左手将泥雕高高抛起，登时慕云嫣的心也随着泥雕飞起来提到了嗓子眼，但见它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又安安稳稳落到少女的右手，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慕云嫣出了一头虚汗的样子，勾了勾嘴角，“这个破泥巴对你很重要？”　　　　什么破泥巴！艺术品你懂不懂！慕云嫣强压下心中的不满，点点头，“请姑娘还给我吧。”　　　　少女眼珠子一转，笑道，“好啊，还给你可以，但前提条件是你你要带着刘情到我家来找我，就明天戌时，记住啊，要是时间到了没有看到人，我就让它恢复原形！”　　　　少女转身负手大步往前走，心情愉悦地甚至哼起歌儿来，慕云嫣在原地气的干瞪眼，大喊，“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里！”　　　　少女回头一笑，“乔府——”　　　　被这奇怪的少女一搅，慕云嫣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真是的，她自己和刘情那家伙有什么私人恩怨，干嘛要牵扯到她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啊，她和刘情又不熟，凭什么认为她能够喊的动他啊！　　　　前一刻还是笑容明媚，现在已然是乌云压顶了，林音樊看着她黯然伤神的样子有些好笑，“你要怎么办？”　　　　慕云嫣余怒未消，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到底时候再问回来吧。”她一扫脸上的阴霾，笑着挽住林音樊的手臂，“我们赶快走吧。”　　　　二人渐渐走远，却至始至终没有发现，沿街的一家酒楼靠窗边，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眸子正别有深意地注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