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夜，醉云阁。　　　　红绸结楼，歌舞平升，座无虚席。　　　　醉云阁共有四楼，中空的构造，顶层悬挂着一只硕大但精致的大红灯笼。一楼正中央是姑娘表演的台子，从二楼三楼四楼能够一眼就看到下面的场景。　　　　一楼坐着的都是些寻常宾客，二三四楼属雅座，越往上身份越高贵。　　　　长安街青楼不计其数，而醉云阁之所以为首也在于它的特别。　　　　一般的青楼只要花的起钱都能入座雅座的，而在醉云阁，若非是出身权贵，恐怕连二楼都上不去，所以一般情况下，醉云阁几乎上了三楼便有些冷清。而今夜二三四楼却是座无虚席，这是自开业来都没有过的场面。　　　　单看雅座上那些人衣着气质和架势，便知来历不凡，这个夜晚，恐怕也不会太平静了。　　　　这还得从三天前说起。三天前是醉云阁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报了名的姑娘们都争先恐后在宾客面前展露头脚，争妍斗艳，最后花魁得主是一位叫做彩绣的姑娘。　　　　听闻这彩绣姑娘才情过人，舞艺超群，容貌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今晚青姨特地对外宣称彩绣姑娘要在醉云阁举办花灯宴，来寻觅意中人，长安那些流连花丛的贵公子自然不会错过抱得美人归的机会。　　　　然而无论怎么样，今晚能大赚一笔是肯定的。　　　　青姨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着楼上的贵客，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个饱满的钱袋，笑的嘴都合不拢，“翠云，今晚可是来了好多人物啊，你快去让彩绣好好准备一下，今晚可就都靠她了。”　　　　翠云应声而去。　　　　行至二楼，却见迎面走来一个生面孔，翠云出声唤住那人，“姑娘！”　　　　慕云嫣顿住脚步，望着翠云淡然一笑，“有事吗？”　　　　翠云想了想，印象里好像没有这个人，继而又想到近两天青姨新带了一批姑娘进来，便消去了心中的疑惑，道，“你是新来的姑娘吧，玉儿方才跟我说三楼酒水不够，姑娘要是无事便帮忙送你下吧，今天客人多姑娘们都忙不过来呢。”　　　　刚琢磨找点什么事做，翠云这么一说，慕云嫣立即答应下去，忙端着酒往三楼去。　　　　楼上有人脚步踉跄地下来，慕云嫣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那人撞过来，托盘连带酒壶一起摔下，清脆的声响不和谐地在肆意糜笑声中响起，立马引来大批关注的视线。　　　　在这样的场合孟妩祯最不愿意地就是引起别人注意，要是被人发现她混进来，先不说今晚的计划会失败，说不定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慕云嫣默默蹲下去拾碎片，低眉顺目一声不吭，尽量让别人无视她。　　　　有人在头顶骂骂咧咧的，“你个笨丫头，笨手笨脚，客人在呢！”语气一转似乎是对着那个害她失手的罪魁祸首，“客官，没事吧，要不要……”　　　　那人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小厮的话，“你走开一点。”　　　　慕云嫣忍不住偷笑。　　　　头顶传来异常温柔的声音，带着轻笑，“你，抬起头。”　　　　慕云嫣缓缓抬起头来，不料却看见一张妖孽的脸。　　　　那人样貌生的极其柔美，美到不能再用形容男人的词汇来形容。他身上凝聚的更多是阴柔之美，眉眼秀丽，古典当中又透着一分妖艳，像是从淡墨山水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男子。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秋波流转含情脉脉，好像多看一眼就能被吸入深渊，抿起嘴来笑的样子风流多情，说话时的尾调微微上扬，更有种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他与顾延西身上都有着风流倜傥的气质，而给人的感觉却大不同，顾延西是那种翩翩公子风流潇洒，而他也是真正意义的的风流。　　　　慕云嫣眼力不差，虽然今日在大街上只瞄了一眼，但她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位，传说中的刘情。她不由暗暗感叹，此人的名字与他外貌真是般配，刘情，留情。　　　　慕云嫣心中俺喜，面上却压着不表现出来。　　　　她在街上听见他冲纪临风喊话，便也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来这里看看，毕竟她的印象里林音樊那种出尘不染的人不像是来这种地方的人，没想到还真的看到刘情了。　　　　她有种直觉，既然刘情在，那么林音樊也一定在，虽然不知为何她他改了名字，但是那人独一无二的气质，和他那双漠然的眼睛，她绝对不会认错人的。　　　　刘情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疑她是被自己的美貌倾倒，眉梢的笑意更甚，他半蹲下来，捏住她的下巴，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云嫣道，“我叫嫣儿。”　　　　刘情笑意盈盈，“欣儿不见了寻个嫣儿也不错，美人，要不要跟哥哥去玩玩。”　　　　慕云嫣双眼一亮，点点头，“好啊好啊！”　　　　她却不知道，自己此番欣喜在他眼里竟变成了爱慕之情。　　　　刘情扶起慕云嫣，随意地搂上她的肩膀，随着他靠近，慕云嫣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脂粉味。看了眼他搭在肩头的手，慕云嫣眼里闪过不自然，但什么也没说，跟着他慢慢往搂上走。　　　　刘情带着慕云嫣上了四楼，一路走来许多衣着不凡的贵公子都主动向他问好，但刘情却兴致不大，反而同一群端茶送水的丫头们眉来眼去，不亦乐乎。　　　　刘情搂着她走进一间厢房，原本正谈笑风生的几人被突然的闯入的二人吸引视线。　　　　厢房坐着三人，慕云嫣的目光却第一个落在林音樊身上。　　　　他依旧是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宛若渡上月华的光泽，轻柔如海藻丝绸般的墨发随意搭在肩头，更衬出他白衣胜雪。神情如那年初见一般淡然若水，脸上虽然挂着浅浅温和的笑容，但眼底却沉静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让人琢磨不清窥探不进。　　　　他就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谦和却疏离的态度。　　　　慕云嫣的目光就像黏在他身上一般，久久不能移开。　　　　时隔多年，在异域看到故人，她的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感触。就像是一种你奉为信仰的东西，却有一天被告知从头到尾都不过只是个错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怎么填都填不满。　　　　刘情注意到她的异常，在她耳边轻轻道吹口气，“怎么了？”　　　　慕云嫣回过神来，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届时其中身着蓝衣的男子举杯起身向刘情走来，笑道，“我说三弟怎么突然有事要走了，原来是去会见美人了，怎么这位有些面生啊。”　　　　他穿着藏蓝色华服，面如冠玉，言行风趣，平易近人，眼眉带笑，风度翩翩，可慕云嫣却对那人毫无好感，面上笑的温和，眼底却毫无笑意，这样的人恐怕心思也不浅。再仔细去看，发现那双眼睛与刘情颇为相似，慕云嫣暗暗猜想可能是刘情的兄弟。　　　　然而她忽然想到，如今大齐君主似乎就是刘姓，再结合他们衣着华贵，谈吐不凡，又是醉云阁的座上宾，说不定便是皇室亲信。　　　　刘情搂着慕云嫣的手加重力度，几乎要把她瘦小的身子揉进胸口了，“这是我新看上的，我带她来玩玩，你们可别吓坏他了。”　　　　蓝衣公子道，“三弟，瞧你话说的，来，快坐下。”　　　　慕云嫣低眉顺目地跟着林音樊在席间落座，突然一只修长的手端着酒杯递到她面前。　　　　慕云嫣抬头望去，只见这位着蓝色云纹滚边的白衣，手里拿着一柄青竹折扇，身上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息。但让慕云嫣好奇的是，这位公子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双眼，好似浩瀚无垠的星空，晶亮透彻。　　　　或许是那双眼睛过于熟悉，慕云嫣觉得这位公子倍感亲切。　　　　她微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面具公子笑道，“慕姑娘好酒量。”　　　　慕云嫣刚想说客套词，却猛地望向面具公子，眼底带着震惊之色。她进来不曾提及过半分自己的姓名，这位又是怎么知道她姓慕的！　　　　面具公子似乎也意识到口误，愣了一下，随即又从容温和地笑道，“你长得很像在下认识的一个故人……”　　　　接下来的话慕云嫣听不进去了，因为她发觉面具下那双星辰般的眼睛正向她别有用心地眨着，电光火石之间，慕云嫣大吃一惊。　　　　难怪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会觉得那么熟悉亲切，这个装得那么书生的家伙不就是顾延西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些人大多都是王孙贵族，看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和顾延西很熟，但顾延西戴着面具，也就是不想让人认出他，那么他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坐在这里？　　　　一时间慕云嫣心里窜出无数个疑问，但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问顾延西缘由，只能暂且压下心里的疑惑，等回去后再一一让他解释。　　　　刘情一直在谈论着今晚的重头戏，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忽然问林音樊，“林兄，你说你被我拉着进过这么多次青楼，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音樊淡淡看了坏笑的墨如风，又转过脸去，神情淡然自若，无一丝不自然，摆明了一副我不想理你的表情。　　　　“三弟，你这话说的，林兄可是谪仙下凡，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比？”蓝衣公子打趣道，旁若无人地大笑。　　　　顾延西道，“你们就别瞎起哄了，表演就要开始了。”　　　　一听表演要开始了，刘情一双桃花眼立即大放光彩，“呀，开始了，那我可得好好观看咯！”　　　　醉云阁突然沸腾起来，那位最近在长安街风头正盛的彩绣姑娘即将登场。　　　　从四楼便能观望到醉云阁全景，慕云嫣不难发现，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表现出一股兴奋，连顾延西都格外认真地注视下方，她也不免好奇起来，这位彩绣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吸引众多王孙公子前来观赏。　　　　届时，突然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击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