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云孙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和钟禾闲聊。

没有固定的内容,没有提前的准备,也许是书中一句话为引,延展出无数讨论的话题。

钟禾前世做过不同类型的工作,最后下海创办企业,所学、所知、所想颇杂,与林云孙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也能侃侃而谈,甚至时不时令其赞叹。

不光是经世之道,还包括对人生、哲学、历史等方面的思考,有些甚至会让林云孙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林云孙身居大夏朝堂高位,对很多事情的全局视野,对很多问题的上位者思考,也让钟禾豁然开朗,前世有些看不懂、想不透的东西,也因此得以触类旁通。

特别是大夏的社会运转逻辑、权力来源、各阶层独特关系网络、历史文化脉络等等,都与前世有较大差别,钟禾思路中有很多不契合之处,林云孙耐心点出,给予指导,让钟禾大为受益。

内阁次辅的深入沟通和用心指点,岂是一般人能有幸得到的,钟禾感觉自己像是接受了一次非常深邃的进修课程,算是意外之喜。

当然了,林云孙也发现钟禾在很多方面有不足之处,特别是对经义理论和圣贤文章,研究非常粗浅,甚至一些常识都有所欠缺,常常让林云孙哭笑不得。

这天,两人聊到算术,林云孙问了问钟禾算术考试的解题思路。

“原来你就是那位帮助苏淮贡院考官本命元灵提升的考生。”

“不比林老当年。”

两人都曾经因为试卷让考官本命元灵提升,这便是拉近心理距离的共同点。

林云孙想了下,“苏淮州的奏章上,好像没有提你的名字。”

“我只是小小恩云尉,哪值得专门提及名字。”钟禾当然明白为什么苏淮州衙的奏章不提自己的名字,虽不至于心生怨怼,但在林阁老面前给你们上上眼药,还是没有心理障碍的。

谁知,当天下午,林云孙直接让外面的秘影卫送来了苏淮州的那份奏章。

钟禾认真看了一遍,奏章里大谈苏淮州衙、州学、贡院对文化教育事业发展的重视,经过多年的投入、培养、引导和发展,凌江文盛之名大夏皆知,苏淮文化教育事业发展取得长足进步。

今年更是有某学子答题颇具巧思,尝试一种新的算术方法,纪鑫考官扩展推理,当场提升本命元灵等级,可见苏淮文风开放对学子思路开阔的积极影响。

然后,主考官又统计了一下,近十年来苏淮和凌江走出的进士数量和在榜单所占比例,建议进一步扩大苏淮教育文化学术优势,鼓励民间办书院、学社、讲堂,由官府给予补贴支持,为大夏输送更多更全面的优秀人才,助力大夏文化事业蓬勃发展。

最后的重点是,合计共需白银五万两,望户部予以支持为盼。

于是乎,钟禾一道题,主考官立了功,纪鑫升了级,州学、府学、贡院还有学政衙门得了一大笔经费。

而钟禾,得了“一算筹,两本书,三百银”。

还在奏章中以“某学子”的名字,入了皇帝的眼。

钟禾看完面色不变,没有发表什么观点看法。

林云孙却主动说道:“以你的答题,若是秀才或监生出身,应该能得上等第一,这奏章中也定然会出现你的名字。恩云尉三个字,让这些口口声声以才取士的贡院考官,动了其他心思。”

既然林云孙想要深聊,钟禾也不再回避,和林云孙认真聊了起来。

对于这个尊崇读书人,功名作为统治阶级敲门砖的国度,以恩云尉代替抚恤金,让三代子弟可以直接考乡试,还是得到了不少边军家庭的认可和欢迎。

但,也惹来读书人的不满。

以前只有秀才和监生才能参加乡试,现在多出来一批恩云尉,挤占原来读书人的名额,拉低科考含金量,让一些学子很是抵触。

最重要的是,秀才也好,监生也好,原本都是文人圈子的自留地,已经形成了庞大复杂的产业链、利益链和关系网,这恩云尉因军功而封,若是让他们逐步考取举人功名,到底该从谁的盘子里切蛋糕?

谈完对如今文人集团的利益损害,钟禾进行了一下升华。

几千年前,私学的兴起,士子打破贵族阶级垄断。

前朝,科举变革,官员不再以举荐和世袭为主,打破门阀世家垄断。

但,科举千年,书院、学阀、朋党、家族,大夏又形成了新的文人圈子,既得利益者都在努力构筑城墙,只留下一道需要身份认证才能打开的城门。

这城门里面,还堆了一道名为“统调”考试的光滑土墙,让寒门子弟望而却步。

钟禾赞叹林老以恩云尉之策,引边军功勋子弟入仕途,有利于打破新的垄断,增加朝堂官员身份的多样性,乃大夏长长久久之策。

林云孙这个主意,主要就是为了省抚恤金,但钟禾一句话也不提银子的事,不断上价值,不断拔高背后的理论逻辑。

说的林云孙心里很是舒坦。

颇有一种“对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感觉。

“好了,今天先聊到这里,你刚才那句‘土地所有权、承包权和经营权分立’颇有启发,容我想想。”林云孙说着拿出纸笔,“你去找云樱吧,也到了每天去给她送水果的时辰了。”

“咳咳……”钟禾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每天都往人家姑娘房间里钻,若非卫云樱出身寨子,练武之人相对豪爽,怕不是要拎剑堵在门口。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