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蓝,阳光明媚,虽然有些干冷,脚在鞋壳里凉冰冰的半天也暖不热,不过毕竟算得上冬日里一个少有的好天气。

禹山西北角和干渠并行、直通邓县县城的公路口,一株磨盘粗细、主干扭曲成麻花状的古柏下,德贵老汉燃起火炉,火炉上坐着水壶,支起洗脸盆架,洗脸盆架上放着搪瓷盆,又摆好两把靠椅,再把脏得油渍麻花、黑得起明发亮的逼刀布挂在半人多高的树杈间,便开始正式“营业”了。

古柏四周,蹲坐了二十来名晒着太阳、等着剃头的民工,大家自觉排队,按着顺序由德贵老汉在头上打理。

“我的技术高,剃头不用刀!”德贵老汉正在忙碌间隙,四赖子便高腔大调的唱着走了过来;四赖子的身后,又一左一右的跟着驴娃和高二寸。

驴娃和高二寸白:“不用刀用什么呀?”

“你想,你猜!”四赖子摇头晃脑的说。

驴娃和高二寸龇牙咧嘴半天方白:“想也想不出,猜又猜不到!”

“你再想,你再猜!”

“还是想不出,还是猜不到!”

“我一根一根薅!”四赖子卖够了关子,方嬉笑说道,同时手舞足蹈、龇牙咧嘴做薅人头发状。

“三个活宝!”古柏下面的人轰然大笑起来,有人压低声音说道;幸得这话没被四赖子和驴娃、高二寸听到,要不必然会有一场大闹。

“来来来德贵大叔,先给我们仨剃!”刚好有人剃完头起身离开,四赖子立刻大喇喇的坐进椅内,手指自己和驴娃、高二寸说道。

有人不愿意了,喊:“凭什么,我们大家都排队等半天了!”

“凭什么?”四赖子黑眼珠一翻白眼珠一瞪道,“你想来文的还是武的?”

“文的怎样,武的怎样?”

“文的呢,就是我给你讲讲理由:我们仨今个要去陶岔街上相亲,所以不但得先给我们剃,而且还得给我们剃好;武的呢,就是咱们打一架,你一个人来我们三个人上,反正我们是没皮没脸的人,也不怕别人说我们以多欺少!”

“得得得,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为剃个头打一架还真划不着,先给你们剃先给你们剃!”面对四赖子近乎无耻的无赖言行,不情愿的人也只好变情愿了。

“这不就对了嘛。”四赖子得意的打个榧子道,“多谢了啊娃他二舅!”

德贵老汉将刮刀在剃刀布上逼了逼,走过来道:“四赖子,真格要去相亲哪?”

“可不嘛。”四赖子答完忽然黑眼珠一翻白眼珠一瞪,“咋,你不相信?”

“我信,我信!”德贵老汉赶紧息事宁人的赔笑说道。

……

早饭过后,德贵老汉便在这里忙得手脚不停,剃完一个又剃下一个,等到老咕嘎挑着水桶迤逦走来、太阳将近头顶时候,已经连续剃过二十多颗人头,自然包括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在内了。

“德贵老哥,生意兴隆呀!”老咕嘎远远的打着招呼。

虽然老咕嘎和德贵老汉一个住河东村,一个住河西村,以前素不认识,但因近来在工地上同吃同住同劳动,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而然就十分的相熟了。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德贵老汉手持火钳转身捅着火炉,笑道,“我这是为人民服务,发扬革命的互帮互助精神;免费理发,哪能算得上生意,又怎谈得上兴隆哩。——你去挑水呀?”

“可不。这工地蓄水池里引来的水,半桶黄泥半桶汁,烧茶浑浊,做饭碜牙,就是洗脸洗脚也都觉着黏糊。陶岔街上水井里的水,指挥部明令不准去挑;我只好到汤山那边的张岔村里挑,虽然来回走七八里路,可人家的水不但干净,而且也甜哪!”老咕嘎说道。

“辛苦辛苦。怪不得这段时间大家不说‘喝黄水尿黄尿’了,原来都是你的功劳。”德贵老汉道,“要不趁着这阵没人,坐下来我给你也剃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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