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咯咯声响,那目光犹如穿云利箭,径直射破邓、范二人防线,直直钉在后方璩志业身上。
“璩志业,这便是你麾下士卒?”
字字句句裹挟审问之势,恰似一只无形铁钳,将璩志业周身死死箍住,压得他气息滞塞,胸膛起伏难平。
璩志业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强撑着镇定拱手道:“将、将军,段兴旺近来行事可圈可点,与郭淮相较,亦是不遑多让,同属翘楚,此番自荐,也算踊跃……”
贝良策狭长双眸微微眯起,目光如炬,上上下下将璩志业打量个遍,须臾,薄唇轻启:“既如此,你来给我背一背军中旧规,当初既定章程,一字不许错漏!”
璩志业心头“咯噔”一声,脸上却仍堆起讨好笑意,疾步趋近贝良策身侧,躬身低语:“将军,您这是何意?眼下情形尚不明朗,不若先问清事由,再行论处也不为迟啊。将军放心,规矩条例,属下铭记于心,断不敢忘。”
璩志业言辞既毕,旋即轻移眸光,望向邓嘉年与范子轩,神色端肃,缓声道:“二位,且将此前诸事如实道来。分明是郭淮、段兴旺涉事其中,缘何此刻现身的,却换作了你俩?”
此话一出,恰似巨石投湖,令那二人眉间皆浮上一抹犹疑之色。
虽说平日里,他俩私下龃龉不断,可当下这情形,攸关重大,谁也不愿轻易卖友求安,一时之间,神色皆是纠结万分。
贝良策见他俩久久缄默不语,便将目光投向一旁静立的璩志业。
璩志业嘴角勉强扯出两声干笑,似是想缓和这凝重气氛,继而再度转头,看向邓、范二人,温言劝道:“但说无妨,便是有些许嫌隙,也无大碍。过往类似之事,亦非未曾发生过。”
邓嘉年闻言,眼角余光悄然瞥向范子轩,眸底微光闪烁,旋即欲张口释疑。
却不料,邓嘉年话音尚未出口,范子轩已然抢先发声:“此事乃柳相一手安排,而后段兴旺率先寻至我们这儿,言说人选已然挑定,还放言郭淮若要,求他一求,便拱手相让。”
璩志业听罢,不禁摇头,暗叹这段兴旺行事乖张,不论何处,全然不知收敛锋芒。
贝良策却另有思量,只因他与段兴旺素昧平生,单从这番言语揣度,只觉此人太过狂妄自大,全然罔顾安排,行事全凭一己之意,兀自决断,也不与人商议分毫。
“其后又如何?”璩志业紧接着问道。
范子轩微微一顿,续道:“之后那二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郭淮下手没个轻重,竟将段兴旺打伤了。昨夜为寻大夫入府诊治,阖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一整晚都未曾合眼。”
话说至此,范子轩话语戛然而止,面上隐有几分踌躇,仿若接下来的言语,叫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贝良策闻听此言,心下已然明了,微微蹙眉,神色凝重,缓声道:“如此说来,现下仍是二人共管,只是那二人眼下有所不便,才遣了你俩前来。”
范子轩低低“嗯”了一声,邓嘉年亦随之颔首。
璩志业见状,顺势接话:“将军,此事着实怪不得他俩。”
贝良策却仿若未闻,未予回应。
须臾,只留一句“一帮兵痞”,便拂袖而去。
璩志业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语塞,满心无奈,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局中的受害者?
范子轩见气氛冷凝,轻声开口:“将军。”
贝良策闻声回首,目光清冷,问道:“何事?”
范子轩微微赧然,抬手挠了挠头,嗫嚅道:“我等这事儿,还批不了呢。”
贝良策眸光稍缓,轻声慰藉:“你二人之事,约莫是公将军处置,无须挂怀。”
言罢,提步欲走,却似忽然忆起要事,旋即折返,郑重叮嘱:“你俩回去,告知段兴旺,待他来批时,先来寻我。”
语毕,再不耽搁,径直离去。范子轩目送其背影,咋舌道:“这是何情况?”
“还能怎样,怕是有人要遭殃喽。”
范子轩轻叹一声,正欲踏入殿内,却被邓嘉年一把拽住。
邓嘉年满脸忧色,压低声音道:“不对劲啊,他若倒霉,你我岂能脱得了干系?”
范子轩心下悚然,暗忖确是此理,苦笑道:“确实。”
稍作思忖,范子轩又道:“不过上头并非他一人掌权,尚有郭淮呢,他俩素来不对付,真有事儿,找郭淮便是。”
言罢,昂首朝主殿走去。
邓嘉年略作思量,觉得此法可行,便紧随其后。
贝良策听得脚步声,侧目瞥去,继而重重叹了口气。
身旁之人见状,轻声询问:“这是何情形?”
贝良策睨他一眼,悄声道:“挑的尽是兵痞,人上午刚走,事儿下午就出,夜里还得一波大扫除。”
那人忍俊不禁,“噗呲”一笑:“好家伙,这般行事,挑人的怕不是柳相吧,毕竟他……”
贝良策微微摇头,叹道:“若真是柳相所为,我自不会这般言语。”
言罢,便敛了神色,佯装无事,专注倾听前方二人交谈。
那人见状,也随之收了笑意,恢复常态。公西伸笑意盈盈,面向柳相拱手道:“柳相,您这可是头一遭来我玉龙军,这些将士,多是从军部调来的。”
柳盛和静静听完公西伸所言,神色端凝,继而微微抬眸,将周遭一众将士悉心打量,须臾,缓启双唇,声若洪钟:“天子亲军,名震四方,听闻能入这玉龙军军营者,皆是翘楚,堪称军中最高待遇了。”
其言辞间,不乏嘉许之意,公西伸听得这话,嘴角悄然上扬,那暗藏的自得之色一闪而过,忙拱手谦辞:“哪里哪里,若无诸位同仁抬爱、合力推举,我手下何来这诸多英才?”
柳盛和眉梢轻挑,唇畔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灼灼望向公西伸,轻声道:“公将军莫要过谦,不过话说回来,若没有先皇独具慧眼、特立规制,倾举国之力悉心打造,恐也难建成这般强悍的精锐之师啊。”
此话一出,仿若一阵冷风拂过,公西伸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瞬间凝滞,继而缓缓褪去,只剩几分勉强维持的淡然。
他如何不懂柳盛和弦外之音,此事错综复杂,恰似一团乱麻,棘手至极,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柳盛和见状,佯装讶然,微微眯眸,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公将军这是怎么了?脸色似有些不佳。”
公西伸心头一凛,旋即恢复常态,抬手洒脱一笑,摆了摆手,强自镇定道。
“柳相年少有为,弱冠之龄便登宰辅之位,此等殊荣、这般成就,旁人纵是穷尽想象,亦觉遥不可及,然柳相竟稳稳企及,其间艰辛,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一路跋涉至此,真不知历经了多少暗礁险滩、隐忍了怎样的锥心之痛。”
言辞恳切,可那眸底却隐有深意,看似关心,实则委婉点出诸事不易,透着股护短的劲道,哪怕当下尚未明晰其中纠葛,袒护之意已溢于言表。
柳盛和听得这话,险些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便拱手正色回道:“公将军此言,折煞在下了。承蒙陛下隆恩,天赐机缘,得以忝居丞相之位,确属幸事,堪当大庆。可若没陛下慧眼识珠,一路破格拔擢、悉心庇佑,单凭在下微末之才,纵有这文武双状元之名号加身,亦是独木难支、无力担此大任呐。”
言罢,微微欠身,以示谦逊。
公西伸闻言,未再多言,只唇角轻勾,露出一抹淡笑,笑意不达眼底,仿若那湖面轻泛的涟漪,转瞬即逝,继而恢复了平素的端肃模样,双手负于身后,静静伫立,周身气息沉稳,似在思量着往后局势。
邓嘉年剑眉紧蹙,满心狐疑,压低了嗓音,轻声嘟囔道:“这是何般状况啊?”那话语中透着浓浓的不解。
范子轩目光一凛,神色慌张,急忙伸手拽住邓嘉年的衣袖,暗中使力,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切莫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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