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训所的昼与夜,相差甚远仿若两个世界:白日里各家陪嫁谨守着胡姑姑小山般的规矩,一进一退不敢有丝毫闪失;可等到了晚上,小门一关,这偏院厢房立刻就热闹起来。被围在当中的永远是红络,她摇着鸡冠般的红绒花,将皇宫大院多少故事一段段讲来,有些惊心动魄、有些波澜壮阔,总是引人入胜、总是扣人心弦。今日就着那些画像,又是要大做文章:
“诸位今日都看见了,荣王爷那一目重瞳,可是、西楚霸王……”说到忌讳处,她又故技重施,压小声量非要众人挤到她身边去,而后趁机作怪,要薅了这个的发饰、或弄乱那个的衣襟。一群小女儿家嘻嘻闹闹起来,才进得门来的木棠便愈发听不见后半截关窍所在。
小丫鬟爬上床铺,实在也想凑近些。
“荣王殿下可是嫡长子……”
梅钏抬手捂嘴,将声调拧了千回百转,酸溜溜地、透出些惋惜来。红络轻声一笑,偏不肯搭话往下说。才入宫的年轻姑娘们可是起了兴致,交头接耳猜测着那位荣王爷身为嫡长子却未能承袭大统的缘由。不知是谁?提了个狸猫换太子的头,紧接着七嘴八舌,众人很快补出一场大戏,什么荣王血统不正,皇位只得拱手相让云云。何其荒唐!连红络都憋不住,扑在床头笑弯了腰。
“所以红络、姐姐……”
满座敛气屏息要听个真相的寂静里,只有木棠颤巍巍的试探突兀响起。红络顺势一挥手,要将她也拉进这赌局:“李姑姑可是也要来猜猜?您昨夜才得了胡姑姑赞赏,当是我几位里头最聪慧不过的,必然一点就透,轻易、便能猜出其中曲折原委!”
“胡姑姑只是……我只是、原来替主子梳头发梳惯了,顺手,胡姑姑奖赏我是……”
“婆婆妈妈。”梅钏啐她,“咱们几个以后那都是各宫主子身前伺候、往来要互相照应的。单你一个,啊,每天独来独往,说出去好像挨了我们欺负似的。诶,你过来,”她说着,哪管木棠应不应,伸出白嫩的小手一把捏住木棠的细腕子,“红络啊,凭她见识广,净磋磨咱们几个,要吊人胃口,着实可恶。你呀,就替咱们报仇,想到什么敞敞亮亮地说;胡姑姑今早也夸过你,咱们都听得真真的。你呀,必定要一语中的,看红络以后还敢卖关子不!”
耳听着这般吹捧,木棠却愈发红了脸庞。毕竟今早那算什么需要费脑子的事儿呢?不过是认认后宫嫔御、宗亲玉牒画像,方便日后提点自家主子罢了。木棠不识字,是一张张照猫画虎、挑重点画过去的;而其他侍女,不是因红络曾说过的秘闻浮想联翩、就是因贵人长相想入非非,典章阁珍藏的画像是揭过去一张转眼就忘掉一张。就这,这会儿还兴致勃勃、欲罢不能呢。“我不是出挑,只是没出错……”趁周遭又嬉笑打闹的功夫,木棠讪讪撤回手来,还将好端端的新衣直往下扯,要盖住手腕手背的旧疮。一旁妙吟早冷眼将她那困窘看得一清二楚,轻轻将她向外一拨——
于是不知怎么着,她就滚下床铺,又莫名与世隔绝了。
红绒花低下去念叨了些什么,有惊呼此起彼伏、而后又是窃窃私语,木棠一个字儿都听不清,她也不想听。她方才开口,不过是想要回自己画了笔记的手抄本,再去外面廊下用些功。至于荣王爷、还是其他什么贵人,那都是云端上遥不可及的人物。他们的故事与她毫无干系,她甚至不敢起那好奇念头。
文雀对她这自知之明大为赞同:
“她们爱胡闹是她们自己的事,早晚有一天,该为这个吃苦头。”她当时行色匆匆路过,一时误会了木棠略显颓唐的模样;驻足再向内睨一眼,立时就冷了声调,“胡姑姑近来吃斋念佛、宽宏大度,说刚进宫,不必时时刻刻死抠规矩搞得人心惶惶。她们倒好,还以为在自家府上、是半个主子呢!要换做从前,早一个个打杀出去了,还能在这蟋蟀似的叫叫叫叫个没完?”
不知为何,今日她的心情似乎很是不好,说起话来就愈发夹枪带棒。木棠忙将她拦远些,还接着要软声替别人告罪。文雀皱着眉头看她,那神色已算得上嫌弃:
“你是昨儿在桃灼那受了教,今天有样学样也要挨着罚还高声叫好?充老好人的面,做胆小鬼的事;想着圆滑世故,实在一整个糊涂蛋!”
她声音尖锐,句句刺耳。木棠挪着脚,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我没、文雀姐姐怎么知道昨晚上……什么挨罚、叫好的,她们、不过就是,在一起说说笑笑开心些,本来、也没错吧……”
“你不在廊下罚站呐?吹着风,僵得杆一样。”
“我是练习来着。练习怎么样站、怎么样合规矩,就像文雀姐姐你教过的那样。”
她说得那般认真,倒教文雀一时哑然。
“我是这么教你的?”文雀顺手就在她肩背上勾指再敲一记,不免怒极反笑,“我第一天是三令五申说过了,要先端住了仪态,人瞧着才有精气神。但反过来也是一样。你得自己心里头先有鼓劲,自己相信了自己,自己想昂首挺胸做人,那才能行得正坐得端。所谓不卑不亢、谦恭有礼,看似修的是行走坐卧的规矩,实则,修的是你的心。”
她收回胳膊,意味深长向木棠明显瑟缩的胸膛瞥去一眼:
“不然,像你这样,自己打碎牙往肚里吞,自己心里头藏着气,又不敢发作,畏畏缩缩却非要挺直脊背站得板正,那不就是夹墙缝里、饿死风干的耗子,徒给人笑话吗?说吧,刚才到底受了什么委屈,非要一个人孤零零在廊下傻站着?”
这话或许木棠当真可以据实回答,毕竟午后是红络先求到文雀身边去,又由文雀作主请她将那手抄本借出去的。她最初还不舍得来着。一来,她知道自己画的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若被大家看到,挨笑话事小,被算个大不敬可就事大了;二来,那是今早胡姑姑刚送的、她今生第一本线装宣纸册页,她实在不想轻易给出去。
可求她帮忙的毕竟是红络。
“红络又怎么,她又不是主子。”
“她要是主子倒好了。”小丫鬟恹恹道,“那我就知道她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就不会嫉妒她了。”
“怎么,晓得自己比不得旁人,知道羞愧了?”
“我本来就、不像妙吟跟着二姑娘,见过大世面。我本来不配进宫的。”
她深吸一口气,就地蹲下,一句一句声音细小琐碎,使人几乎听不清:
“胡姑姑说过,京兆府、的州境,东到西有四百七十里,南到北、三百一十里,就光算京师长安,就有万户人家,富贵的做官的、不知道有多少,各家的奴婢更是数不清了。我从前没什么见识,总以为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可是……是我不够好,我太差劲,我可能是京城这么多奴婢的里面最差劲的那个。可是红络,她是最好的那个。她读过书,什么都懂,而且就像你刚才说那什么、都修了心的。我觉得我都不应该和她睡在一个屋里。”
“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少。”文雀轻嗤一声,还抬脚要要去踹她屁股,非要将这蔫头耷脑的小丫鬟逼起来不可,“今早昨晚,胡姑姑夸奖的是她吗?她再有本事也罢,不上心、轻狂倨傲那就是一无是处;你再头脑空空也好,肯下功夫肯用心,总有一天能迎头赶上,怕什么?”
小丫鬟动动嘴唇好像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仰起脸来什么都没说。文雀却最烦她那水汪汪好似感动非常的眸子,当下一撇嘴直道:“得了,少胡思乱想。刚才说了,你得自己先相信自己呀,你难道不想在宫里做你的姑姑、过好日子吗?管好自己,少冲着别人泛酸水。你与她们就不是一路人。她们拿主子私事说嘴,你也别掺和。记住了。宫里面,凡事以自己主子、以自己为先。自私一点胆小一点,不敢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该想的事情也不要好奇,没本事的时候,明哲保身才是要紧。”
她撂了话头,好像这会儿才记起自己还有事要做似的,急匆匆便走了。又留下木棠一个在庭院内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初春的夜湿闷闷的,隐约似将有雨。她的眼睛是湿漉漉的,翻涌上心头的思绪更是沉甸甸的。就算并不能完全明白文雀那金玉良言,但毕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她已觉得有什么地方豁然开朗,要让她欣喜非常。“原来,入宫还有这般听高人说话、长自己本事的好处。以后该多和文雀姐姐、和胡姑姑、和以后、的掌事姑姑说说话,说不定当真、当真……”
她当真也能成为红络那般出挑的人物。
但至少目前,有一点她与红络的确相同:她们都在夜半悠悠醒来。彼时木棠刚做了个噩梦:毕竟睡前有一句没一句听多了身边胡思乱想,她梦见儿时村口看过的大戏,叫什么《纣王斩妖》的,可故事情节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她先梦见纣王在赏舞时离奇身亡,而后却见姜皇后抽剑诛杀了妲己;殷洪在接过国玺时被殷郊当面揭穿假太子的真相。贤良淑德的姜后却居然与这外姓之人串通一气,下毒谋害亲自夺取王位。当殷郊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殷洪缓缓回身抬头,木棠看见的竟是那日布庄门前轿中男子的脸。瞬身浴血的姜后指着她,下令将她就地正法。她转身逃跑,文雀的声音在她身后桀桀响起:
告诉过你不该想的事情不要好奇,现在,是不是要赔上性命?
她在夜半大汗淋漓醒来,枕着身畔此起彼伏的呼吸,抓着被子角长久地望着墙壁出神。窗缝里有土腥气缓缓蔓延,仔细却听不见雨声,反倒是靠内角落里,窸窣响起些动静。莫不是红络昨日故事里咸和宫的冤魂来讨命?她敛气屏息等了一会儿,听见猫儿般的脚步从脑后床头悄悄走过。门扇轻轻拉开条缝,闷热粘稠的空气倏地挤出,清凉寒意丝丝渗入,要麻了她的手脚,让她嗓子眼里都失了声。
她本可以继续闭眼睡去。
憋气数过五个数,她小心起身,蹭着窗缝往外看:才下过许久的雨,外头不见月光,四下里凄凄惶惶地黑着,有道影子从墙根一晃而过。是人是鬼她瞧不真切,只那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像极了她自己个儿。
“开窗子做什么,冷风都进来了。”睡在一旁的妙吟咕哝踹她一脚,吓得她一个激灵、捞过被子闷头就倒。外头那才不是鬼,是人,是心怀叵测的……或许是坏人。鬼才不会那样小心翼翼、怕被人瞧见呢!是从屋子里出去、还是才进到屋子里做过坏事的?她该起身打量一眼,看看是谁的床铺正空着。可她不敢。
她不怕鬼,她却很怕人。
文雀说,宫里不敢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该想的事情也不要好奇。她记得牢牢的,就抓紧了被子甚至不再探头。半梦半醒间长夜很快过去,她早早醒来,看见地上零星尚未干涸的水迹,一路延伸到红络床头那濡湿了边角的绣鞋旁。真相已然呼之欲出,她却反倒左右划着脚,将水痕薄薄扫开。
昨晚发生的所有一切,她只当是一场梦。
今日七家侍女列了一队,由文雀领着去皇宫各处认路。七弯八拐从昭和堂出来,日头将将升起,冷清清照着宽街青砖,她一步步偷偷抬头向上看,将昨夜的恐惧慢慢甩开。入宫已是第五天,她可算终于能一睹这兴明宫庐山真容:瞧那大戏台雕梁画栋,御花园奇山秀木,各处宫室伟岸庄严。琉璃瓦九尺墙,彩绘飞甍金笔门簪,俱是精巧无双。明训所已与三福堂大小相当,整个皇宫地域之广,更是远胜过十个林府。光是走马观花就费去半日光景,再加上昭和堂内图册注疏讲说、答题考核,等晚饭终于放下来,堂内已需要点起灯烛。
捧着瓷碗,木棠只不断吹着汤头热气,并不举筷。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她终于认认真真下定决心,她要留在这里,要堂堂正正留在这仙宫一般的地方。她不要再睡在林怀思的脚下,朝不保夕挣扎度日;她不愿再卑贱如泥,做文雀口中那饿死在墙缝里的耗子干。她要留下,要吃饱穿暖、要学会许多大道理、要读书认字、要做红络、文雀、还有桃灼那样了不起的人物。课业还要仔细温熟,只是自己那份书札……
长桌那头,一袭红衣快步正飞出门去。是红络。她又要去何处,可会与夜半的小动作有关?木棠一时不自觉竟也迈步而出,可四下里早已没了那鲜红的身影。也罢,不急于一时,等明早早起、找个四下无人的角落,再向她讨要罢。
可谁承想,红络竟一夜未归。
外间来了人,是个风尘仆仆的熟面孔,冲她作揖时还止不住地喘气。“芽娘,劳驾,”他断断续续,声音颤抖而急促,“国舅爷……劳驾通传……”
“里头的灯都熄了郎中老爷。”珠玉似的美人儿却全当没瞧见,只一面轻轻呵着冷气,一面有意无意将滑落箭头的藕色横罗单衣扯扯、盖过袒露在外的亵衣,“国舅爷正睡得熟的时候。这会儿去打扰他老人家清梦,您的乌纱帽、和奴的脑袋,可就都别想要了。”
她这么说,却并不赶客,悠悠闲闲就半倚在门边就着月光瞧自己新染的蔻丹。对面愈发急头白脸,就差要给她跪下磕头:“当真兹事体大,一刻耽搁不得,否则也不敢求芽娘您关照通融。国舅爷近来夙夜忧心要求的好消息,这一耽搁,恐要变成祸事!”
“每次都说是要事,桩桩件件都耽搁不得。”芽娘抿嘴嘀咕一句,忽而想到什么,不免立刻正了身子变了神色,“难不成……是黔中道?”她将声音压得很小,对面却连连摇头:
“礼部、春闱。”急赤白脸的吏部郎中咬牙环顾四周,却到底只肯吐露这两个词,“烦请芽娘想个法子,此事非得上禀国舅不可。若当真能成……”他说到此,“嘶”地吸一口气,“您的蔻丹艳丽夺目,可这镯子,似乎却是旧色了。”
“贴身之物,稀罕什么新旧,”得了这般允诺,芽娘故作讶然捏起袖角、复又莞尔而笑,便是在屋外萤火灯辉下,也看得对面那有了家室的一时恍然,“郎中老爷用心赤忱,就且在此处稍等。一会儿,屋里砸了桌子椅子的也不用急,待国舅爷唤您,您再拜进就是。”
她笑笑说罢,摇着腰上重重叠叠的缨络,蹑足几乎悄无声息地闪进屋中去。在角落点上烛火,再熏好燃香,脱去莲花青鹤的单衣,她转身裹了狐裘暖和好身子,这才迈入拔步床,钻进锦被就倚在那人胸膛,用鼻尖去蹭痒。
浓睡正酣的杨珣醒来时,不用低头,就看得见她含羞带娇、还泛着潮红的面庞。
和大梁上下大多数人臆想的不同,当朝国舅杨珣并非话本故事里写烂了的那般贪官污吏:脑满肠肥、满面横肉、面目可憎——恰恰相反,他那五官足可以算得上是俊逸不凡;便是经年养尊处优、不可避免地生了些懒肉,但还是要远远胜过寻常中年男子好些。芽娘出身千觞楼,三教九流见了不知凡几,能有福气最终跟进这位爷的府邸伺候,自然是愈发恭顺温婉、无有不应。她这会儿浅浅笑起,整个人容光焕发,比方才屋外还要美貌数倍,杨珣见了,一腔起床气竟就此松松快快地消了。芽娘再说起恭候在外的唐郎中,接着故意溜下床,装得乖巧懂事说朝政事务当得避嫌,而后果不其然、再一次被拉住胳膊,歪倒在那人怀抱。
经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唐泉进得门来时,好像已经等得没了脾气:“小的……吏部郎中唐泉,恭贺国舅爷大喜!”虽是道喜,他却一副哭丧的声气。软枕很快照面砸去,芽娘要看着他不躲不闪硬受了,这才倚肩去为杨珣仔细顺气。
“老子没空在这听你丧事喜报!” 国舅被她抚得舒服,眯着眼睛压声哼哼,“他娘的有屁快放!”
“是、是。”唐泉连声诺诺,一双小眼睛使劲向上打量,“回国舅爷,礼部尚书……殁了。”
“孙夷死了?”
杨珣猛地将芽娘一推:“你他娘的没骗老子?”
“兹事体大,小的哪敢狂言欺瞒!”唐泉连连顿首,“师傅的尸首就在礼部会籍堂内,小的谁都没敢说,直接来找国舅爷您了,国舅爷您可要救救小的!师傅他的死,小的实在是无心之失!您明鉴!”
他一口气说罢,接着好一阵捶胸顿足,鼻涕眼泪抹了一脸,看得杨珣直犯恶心。芽娘有意加以抚慰,却被他再三挡下。于是她知道,自己该当出去了。她溜下地来赤足走得飞快,连那单衣都没来得及捡。可那唐泉偏偏是个声量大、中气足的,就算她出了门,前后原委还是难免听了一耳朵。总之好像是那孙尚书不知何故,今夜偷偷从后门溜走;早受了杨珣责命的唐泉趁机溜进会籍堂意图盗取春闱试题,却被赶回来的孙夷当场撞着。不肖徒弟就此气死了师傅,唐泉能做的唯有在处不要紧的地方放把小火引走了守卫,再翻墙出来马不停蹄地找杨珣救急。
按照唐郎中先前所说,春闱重事,礼部将由卫率重兵把持,与事诸人按律不可踏出礼部半步。如今他自己要冒着违禁杀头的风险出来,不就是火中取栗,要谋那空缺出的尚书职位么。可孙尚书,他又为何会违律遁走呢?
“我爹爹还没睡?”
懒洋洋、软乎乎的声音忽在面前响起,芽娘回过神来,忙腆起笑脸行下一礼:“更深露重,郡主怎么来了,衣裳都没系好。国舅爷正在里头商议朝中大事,郡主不急的话,缓再进去?”
她说着要伸手帮那正哈欠连天的小丫头把火红的狐毛披袄穿好,杨绰玉却毫不客气,一把挡开她白嫩嫩、却光溜溜的臂膀。
“我做了噩梦……我和你说什么,你又不是我娘。”她揉揉眼睛,转身就是要走,“别和爹爹说我来过,我去找薛姨娘……”
“薛娘子还有小公子要操心。晚上孩子闹腾,郡主越发要睡不好的。奴来陪、来侍奉郡主就是。”
新丰郡主懒得回头搭理,芽娘就赤足、亦步亦趋跟上前去。她毕竟只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外室,只要能留在郡公府和和美美过着这般好日子,任何委屈她都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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