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洲郊区云嘉镇有一大片都是产业基地,这个地区主要都是以家具行业为代表,御景源公司是本地规模相对较大的一家。老板麦文渊五十多岁,已经经营了御景源十几年,现在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在自己的厂里帮忙。
刚到厂里办公室坐下,麦文渊就听到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他的老朋友,当地一家开了20年的家具公司的老板已经破产。破产企业的员工因为已经被拖延了四个月的工资而找到媒体,部分一直在寻找热点的媒体记者有些幸灾乐祸,添油加醋的一下子在网络上推出各种博人眼球的标题和内容。麦文渊既为老朋友担心,同时,也对自己的御景源公司产生极大的忧虑,毕竟,御景源公司也已经拖欠了两个月的工人工资。虽然前段时间刚刚完成了一笔柚木办公家具的订单,但毕竟只是一个小订单,对御景源公司整个局面的改观并无大用。
整个云嘉地区的家具市场一片低迷,有好几家公司都已经被申请破产清算,其中不乏曾经威名远扬的行业龙头企业。对家具业来说,已经过去的这几年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对中小企业而言更为艰难,不少中小企业都顶不住经营压力而被迫关门结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是一句最为传神的话。家具公司破产、老板失联,新闻病毒式传播的广告效应,让麦文渊即刻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压力。从手机上转载的火爆程度和媒体的争相报导趋势来看,这则新闻已经首当其冲成为当天家具行业的新闻爆点。
御景源家具公司主打中式家具,与其他主打板式家具的企业不同,御景源的人力成本更加突出。板式家具主要靠设备投入,一次性在设备上投入的资金较大,工人一般不需要配置太多。中式家具则因为工序环节复杂,技术上更加依赖手工操作。
御景源公司刚起步时就是因为资金受困,于是选择了中式家具这条慢速跑道。时间证明,选哪条跑道都是差不多的,区别只在于有钱就一步到位,缺钱就只能细嚼慢咽。现在御景源公司光是固定的技术工人就有三十多个,是一般同产值板式家具公司的3-4倍。这几年御景源公司也曾经跟着形势有过一波经营小高峰,但是非常快的,一切又归于低门槛起步公司必定会遭受的滚滚大浪之中。
麦文渊泡了茶,刚坐下又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靠墙的文件柜前,从品种繁多的行业杂志中找出一本《江南家具》,这是一本省级家具行业协会主办的杂志。御景源作为家具行业协会的会员单位,每个月都会收到一期。三个月前,麦文渊在这期杂志的目录上看到有一篇【中式家具:文化和传统的别无选择】,当时看了就觉得有些启发,现在觉得更加需要仔细看看了。
这篇文章更多的是写了中式家具的文化根基,以及文化概念对于家具企业经营上的启发。麦文渊对其中一句话特别有感触,在文章的最后,写着:“也许中式家具的最终归宿,终究逃不脱基于文化层次再提炼的产业链竞逐。当技术不能显现、环境更加严苛时,中式家具必将面临标准化考试中多选题般的错选扣分权衡。”
麦文渊之所以有感触,是因为他知道御景源公司一直都只能算是一个初级阶段的家族企业,可能几年之后,这个公司会传给他的儿子麦见理,目前麦见理还只是御景源公司的生产和品管副总,麦文渊的女儿麦望舒则是采购和营销副总。但是不管是儿子麦见理还是女儿麦望舒,都因为太早跟随他一起做事,文化程度都是他们无法回避的短板。
文章的作者是一个叫“程莫”的人,麦文渊忽然想和这个人当面聊一聊,也许这个程莫能够给他一些更有价值的建议。
麦文渊翻出记事本,那上面有之前御景源公司在《江南家具》刊登广告时认识的老张电话。
“老张吗?我是御景源的麦文渊,还有印象吗?”
“哦,老麦啊。怎么会没印象呢,老会员了嘛!近来生意怎么样?”
“大形势你也知道,都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又是小企业,只能边看边做了。”
“老麦,有什么事需要效劳的?”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沟通了,想听听协会这里有什么最新精神。”
麦文渊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沟通方式,每每真正想说的事情都是放在一段不重要的闲聊之后再“不经意”的提起。
“正要发一个行业通知,这段时间好像倒闭的家具企业不少,协会准备组织会员单位开个研讨会,就未来的方向听听大家的意见。”
“好啊!我们也正愁没有方向指引,那我等你通知。有空你也来我们公司坐坐。”
“好的好的,有空我一定去!”
“噢,老张,还有一件小事我想问一下?”
“你说。”
“我想找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就是《江南家具》今年第3期上面有一篇文章的作者。”
“哈哈……”电话那头的老张忽然笑了起来,说:“我能猜到你要找谁,你信不信?”
麦文渊有些诧异,“那你说说看?”
“《文化和传统的别无选择》,你也要找这个程莫!”
隔着话筒,麦文渊听到话筒里有其他人“嘿嘿”的笑声。这个笑声表明麦文渊打听的事在协会已经成为一个并不稀奇,或者说是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什么意思?还有其他人也在找他?”
“当然!而且你已经落后了,两个月前就开始有人向我们打听这个程莫的联系方式,你们已经是第……,哦,第四家了。”
麦文渊索性追问下去:“那老张,那几家是什么来头?”
“有一家是联利,你应该最熟悉的。另外两家不肯留具体信息,但肯定也是家具公司的。”
联利也是明洲本地的老牌家具公司,以板式家具和布艺沙发为主线产品,实力雄厚,麦文渊当然知道。
“那老张,你方便把这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吗?我想和这个人聊聊。”
“老麦,你这个说到正题了。不过,我只能给你一个既好又不好的消息了。”
“怎么了?老张,不方便说?”
“联系方式有,但是就是一个邮箱。这个人当时投稿投在我们协会的邮箱,他的联系方式也只留了一个邮箱,我也只能给你一个邮箱了。”
“邮箱就邮箱了,你发我一个吧!”
老张很快给麦文渊的手机上发来一个邮箱,麦文渊心想:有个邮箱就好,最起码还有点联系的可能。
收到麦文渊的短信,长发披肩、身形偏瘦的麦望舒马上来到麦文渊的办公室。她今年28岁了,长着一张江南地区女孩常见的细长脸,20岁中专毕业开始就跟着家里跑家具营销。
一进门,麦望舒就走到长沙发上坐下,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有求必应”的字匾。
“怎么了,老爸?这个邮箱什么意思?”
“我要找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只有一个邮箱可以联系,你看看怎么能够联系上他。”
“他是干什么的?”
麦文渊把杂志递给她,“是里面的一个作者,我想找这个人聊聊。”
麦望舒翻了一下杂志,根本也不关心是哪篇文章的作者,说:“这个人能够帮上我们什么?我感觉写这种文章的大部分都是纸上谈兵,没什么真本事,没有真正做过的怎么会知道。”
“有没有本事现在谁也不知道,能找到的话先聊聊再说,说不定对我们的经营有点帮助。”
“那行吧,我来联系一下。其他还有事吗?”
“又有家具老板跑了,你听说了吗?”
“肯定知道啦!今天一上午都是这个消息,我们厂里的工人已经围着弟弟要工资了。”
这是麦文渊最担心的事,一旦人心动荡,靠手工做出来的东西,质量肯定大打折扣。
“山东那家木材厂也打电话来,要我们尽快支付上次采购榆木五十几万的款子。都盯在后面要钱,这样下去肯定不行!”麦望舒又跟了一句。
“你有什么办法?不会又要贷款吧?”
“贷款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厂主要是人工,地也不是我们的,能抵押的资产没有多少。”
“实在不行就把我住的房子抵押了吧,还好前几年买了几套,先抵一套熬过这一关了。”
麦望舒说:“再等等吧,我尽量盯一下外面那点应收款,应收款如果能进来一半,这几笔催在屁股后面的费用就差不多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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