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柴火在短刀下没有神奇地变成什么雕龙刻凤精美绝伦令清平京中最巧手的木工匠人只一眼就如遭雷击可以称为绝世的工艺品。萧逊白润却带着微微一层刀茧的指腹压着刀背,一刀刀干脆利落下去,一座榫卯互相勾连、可以将粗瓷碗架起的架子便出现在刘老九面前。
萧逊得意收刀,拂落身上的木屑。萧逊看着眼前不知所谓的刘老九,随即干咳两声,开始解释:
“寻常厨子只知熊掌与南诏的火腿最是相宜,实在无法的情况下,像今日这般用别处的盐腌肉相佐也不过稍稍逊色。熊掌最重要的实则是与蜂蜜相配。不过与蜂蜜相配在锅中蒸煮虽然美味,却还有一样不是。”
刘老九没有等萧逊说出来,他把玩着架子,看向窗外忽然如有所得,便抢先说了出来。
“熊掌出锅之后如若冷却便凝脂冷腻,在冬日食用只从厨房到桌上便风味未能最佳,所以要熊掌片要浅浅蘸着用烛火煨着的温热蜂蜜压过冷腻,较其余吃法口感更是丰富畅美,是也不是?”
萧逊尴尬点头,自己拿着秘密试图小小的人前显圣一遭,然而一个边境小城的火头军居然凭借一个架子与一样材料就猜出了自己的准备小小展露的秘密,这就偷鸡不成且蚀把米了。
既然知晓了秘密,刘老九也就不留着萧逊,他一把将萧逊推出后厨,看着无奈的萧逊神色间不由得有些畅快。
“嘿嘿,老子当年是老中相公府里的厨子,要不是老子家在这,谁稀罕待在这边城?”
……
……
这样的菜式本来是富贵人家或者清平京宫廷里权贵摆阔的由头,权贵看熊掌不是什么难得的物事。
而在边境小城里,一群军卒在这瞎讲究自然也不是为了口腹之欲。
不过是一人最后尝鲜一两片的稀罕物,那里就见得要那样讲究?不过是一群边境的小卒在闲极无聊的戍守中互相找些事情做满足一下无赖的躁动罢了。
萧逊自然是知道这节的,然而他提出这个主意也不仅仅是为了同那些袍泽闲极无聊找些乐子。只是十数年前的回忆被这特殊的时日撬动罢了。
萧逊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出脑外。萧逊紧紧身上的衣袍,推开门果然寒风骤冷。
白雪皑皑覆过了远处的柔狼山,连眼前原本是北河的一条黑带也被冻住后,覆上了冰雪。这样的天气南国西军也好,北国寿保泰军司也好,都不会来的。
在新年调动军卒,士气本来就不足,更何况大雪漫山道路难行,就算花费大量精力冒着风险重兵而来,最终不过夺得几个小城寨,这得不偿失的买卖哪怕是最愚蠢的贵族空降勋贵将领都干不出来。
那群在自己家乡蹂躏而过的贼寇不是傻子……话说现在家乡现下又是什么样子,好像还未可知。
萧逊看着东升的明月,思索着什么叫思乡之情。
这种问题对于一个遭了兵灾家破人亡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对于安远城的军卒来说,这里就算再偏远,总是自己的家乡,亲人或远或近,总归有一个抽象或者可以让人一闻而知的数字与距离。
那么从地府到这个边境非知名小城到底距离是多少呢?
这就是一个惹人悲伤却摆在眼前令人烦闷的问题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烦闷的问题。自己在此处的十年,究竟有没有把自己某种抽象的根扎在这里呢?
萧逊苦笑摇摇头,对于那些袍泽而言,自己在军中是兄弟,可永远不是关西人。他们无论和自己怎么融洽,怎么靠一次次刻意或者非刻意的接纳也无济于事。自己也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是关西人。
秦熙路的军卒不是秦熙路人,这是可以接受的也是最现实最美好的一个结论。
萧逊长吁一口气,从地上抓起一团雪球向着天上扔去,仿佛这样可以缓解他对老天的怨憎。
贼老天!
萧逊抖掉身上的雪,再拂去发上粘连不下的雪粒,这些雪进入室内在火炉旁可就化成了水,湿透满身如愁绪点点滴滴又滴滴答答,令人生厌。
吱呀一声,披着狼皮胡乱缝成的大裘的张壶推开门走出来,在胡乱多愁善感的青年军卒背后立住脚随后轻咳两声。
萧逊头也不回便伸手过去,精准握住刚刚从暖和的狼皮下取出的烈酒葫芦,边塞这几年苦寒尤甚,这些厮杀汉子大多养下了酗酒的毛病,若在大军中自然是严令禁止,然而在冬日的小边城,也就没有人管这小城里实际的最高权力者了。
萧逊一把扯过葫芦,拔开塞子轻嗅一下便抬手灌入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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