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四年前突然出现在雁州城的。

王连生记得清楚,那时他还是雁州府衙的一个班头,那一日,他在城门当值,当时已近黄昏,夕阳斜挂,沙土金黄,城门口,官道蜿蜒,远远的没在苍茫大漠里。

西域远不如中原繁华,到了这个时辰,城门这里便再难见到行者商旅往来,官道上空荡荡的,可就在那时候,偏有一个小孩子踟蹰向城门走来,小小的身子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没人知道一个半大的孩子是怎么孤身一人穿越大漠的,当时,王连生只记着这孩子衣衫褴褛,头发褐黄,满满的夹着大漠的烟尘,也不知行了多远的路。然而奇怪的是,孩子的脸却白皙,竟丝毫没有沾染上风沙与艳阳的痕迹。

好生古怪的孩子。王连生暗暗皱眉,示意把门的差役上前盘查。

没有路引公凭,身上亦无行李,这孩子就像凭空从这茫茫大漠里冒出来似的。

“水……给我水……”孩子走得踉跄,近前见着了差役,只说了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王班头,你看这……这可如何是好?”把门的差役一时也没了主意。

“许是遭了贼匪。”王连生沉吟,“先喂点水,待醒转了,再问问他家人在何处。”

众公差应了声是,七手八脚将孩子在地下放平,取水喂了几口,那孩子虽没了意识,却尚知吞咽,水喂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吮了。

没一会孩子就醒了,王连生蹲在他身旁,和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家人?”

“……”

孩子睁着双眼,眸子乌溜溜的甚是通透,他定定的看着天,似是没听见王连生的话。

王连生有些不耐,大声再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安静了一会,忽地开口:“陆独。”

“陆独?”王连生皱眉。

“光怪陆离,独树一帜。”那孩子依然平静。

“读过书?你家人何在?”王连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记不得了。”孩子闭上眼。

“你……”王连生一时气结,大声道,“依律,往来无路引者,皆须押往府衙讯问,无案底者按原籍遣返。”

“这……一个孩子罢了,班头,不至于如此吧。”一旁的公差小心翼翼的问。

“依律!依律!”王连生嚷道。

孩子却依旧不搭理王连生,只怔怔看着天,那一众守门的差役无奈,只得将他解往公廨,暂时看押了起来。

————

府衙的狱里无窗,孩子在牢房里靠墙坐着,只看着牢外走廊上狱卒来回溜达,墙上的火把哔哔啵啵的燃,有飞蛾在火光上旋舞。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他忽地听见牢房外传来了细簌的脚步声,没一会便有交谈声响起。

“王班头,来得如此早?”那是狱卒的声音。

“没办法,刘捕头下了死命令,三日内必须破了那骊山飞贼的连环失窃案子,这不,一早就来提审嫌犯。”答话的是昨天在城门收押他的差役,似是姓王。

“我说这骊山飞贼也是艺高人胆大,在咱城里偷了好几回了,还都是大户人家,每回都在院墙上留下骊山侠客到此一游的字样,忒也嚣张了些。”那狱卒边引着王连生往大牢深处去,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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