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州。

余梁县,陈府。

这日,面目黧黑的陈师言一早醒来,到了偏堂,就看见自家父亲满脸虔诚跪在神龛下,口中念念有词,拈香欲拜。

看到这一幕,陈师言简直火大!

他劈手打断父亲手上香烛,怒冲冲道:

“爹,您还拜这破神像干嘛!”

“翰儿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天天求神拜佛,捐钱烧纸顶个屁用,咱家也算是善信之家,一年到头,不指望那些神仙菩萨保佑咱家大富大贵,可总得无病无灾吧?”

“可您瞧瞧翰儿的病,折腾了一个多月,前后请来的道士法师也有六七个,就是不见好,赶明儿干脆一把火烧了这神龛,反正您孙儿的命也快没了!”

话落。

陈老爷气得满脸通红,骂道:

“你这逆子,要反了不成!”

说着,伸手便打,可巴掌即将落到陈师言的脸上时,他看到了儿子那张疲倦苦闷的脸。

蓦地,陈老爷手上动作一顿。

这才想起,师言没日没夜照顾了翰儿三天。

最终,这巴掌没能落下去。

陈老爷嘴巴翕动下,想劝说师言在神像面前认个错。

可他刚才说的话犹言在耳,加之翰儿的病情确实日益加重,不见好转。

此刻,陈老爷明白无论眼下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

陈老爷只能默然捡起地上断掉的香烛,换了几支新的,来到神龛的面前,低声为他儿子悔过。

陈师言心知自己顶撞了父亲,对神像无礼,他已经做好训斥打骂的准备。

但父亲的手却收了回去。

他有些不解。

望着父亲依旧在神龛前祷告不停,他心累不已。

只能无奈转身离去。

……

给神像上完香后,陈老爷吩咐后厨,早膳要做得用心些。

师言一连几日没有休息好,他这个当父亲的难免会心疼。

更何况,翰儿也要进食。

说起翰儿,陈老爷是痛心不已。

他这个孙儿,自幼聪颖,八岁便能作诗,在余梁县素有神童之名。

在他看来,自家孙儿能有这般造化,定是得了仙神眷顾。

与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烧香拜神有关。

可天公不作美。

大抵一个月前,翰儿夜里无端嚎哭起来。

把大家给惊醒了。

一开始,众人只当他做了噩梦,可一连几日,都同样如此。

有一次,大家夜里听到柴房里传出动静。

翰儿的母亲陈连氏不放心,起来查看,居然发现这孩子竟不声不响一人到了柴房,要寻镰刀,剁自己的手,说是要还债。

幸亏当时陈连氏眼疾手快,将刀夺了下来,要不然翰儿指定会没了一只手!

可即便如此,也把陈老爷一家子吓坏了。

打那之后,翰儿身边时时刻刻得有人照看着。

深怕有什么闪失。

对于翰儿的病,陈老爷一开始找郎中来看过。

可郎中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当是梦癫之症,开了药也不见好。

后来经人提醒,说他孙儿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为此,陈老爷又找不少道士法师在家里做法,但都收效甚微。

唯一有本事的小道士,前一阵子还无缘无故离开了余梁县,叫人为难。

冷静下来之后。

陈老爷想想今早也不怪自家儿子发火,面对孙儿的病,他这个爹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身子越来越差,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种煎熬,那种折磨,唯有为人父母者能懂。

所以,正如先前,他那未能落下的巴掌。

有时望着昏迷不醒的孙儿,陈老爷心中也满是愧疚。

想他自己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信,每逢庙会,他总是毫不吝啬捐赠银两,平日里也没少烧香烧纸。

按理来说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如今他的孙儿马上要没命了。

这善报又在哪里?

他越想越觉得不公,甚至开始怨天尤人!

只到供香入鼻,钻进肺腑,陈老爷才猛地恍然过来,自个儿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

于是,他仰望苍天,眼中含泪,祷告道:

“老天爷,您若是显灵,就快让老朽孙儿的病快好起来吧……”

……

用完早膳。

陈老爷本想去换儿媳陈连氏回来吃饭,自己去照看翰儿。

但他刚走出偏院,就有仆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老爷,谢道长来了!”

“谢道长?哪个谢道长?”

陈老爷面色一动,忙道。

“就是之前来给小公子瞧病的谢道长。”

“什么!”

“他竟然来了?”

“快!快请他到前厅上座!”

听到此话,陈老爷大吃一惊。

反应过来后,他一脸兴奋,吩咐道。

这谢道长就是之前救过翰儿的小道士!

他本事不俗,曾施法让翰儿醒了过来,还恢复了些许神智。

眼下,无其他道长法师来此,这谢道长就是整个陈家的救命稻草!

……

“谢道长,谢仙师,还请您快快救救小儿吧。”

“他命在旦夕,撑不了几日。”

陈府前厅。

谢清玄刚随仆人到此,就见陈师言夫妇闻讯赶了过来,作势要对自己跪下,央求不已。

见状,他立马把二人扶起:

“二位快请起,我可担不得你们如此大礼。”

“至于小公子……贫道回来,就是为了救他!”

说这话时,谢清玄声音颇亮。

但实则,他并无什么底气,只能先看看情况。

闻言,陈师言心中大定,拱手谢道:

“有道长此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又寒暄问了句:

“道长可曾用过早膳?”

“倒不曾。”

谢清玄摇了摇头,坦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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