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雪混着煤渣,踩起来咯吱咯吱的响,脆生生的脚感,踩起来很舒服。
一天没有下雪,之前的积雪都变成灰煤。
若是天晴雪化开,这条胡同一定泥泞不堪,像是墨坑。
这里的房子看起来也像是挺不过下一场雪的样子。
灰色的房子,白色的顶,怎么看都没有城市的色彩。
供销商店里的东西虽然齐全,但是没有票依然买不到。
就连一家几口人想吃口肉也得攒一个月的肉票,还不一定能够买到肉。
陈九成心里升起京城不如兵团的念头。
在兵团的时候,他就没短过一口吃的,不说天天吃肉,但是隔三差五总能吃到。
父亲没走的时候,经常和战友去山里转一圈,一晚上总能带回来些野味。
北大荒的富饶不是假的,虽然没有一瓢挖一片鱼那么夸张,但是大山的馈赠的确让陈九成长得高高壮壮。
陈九成想回去了,他想那些在兵团的朋友。
领着弟弟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陈九成看着身躯佝偻的爷爷。
他站在门口抽烟,青色的烟雾似乎把他的眼睛熏红。
陈九成忽然想到什么,从棉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叶递过去。
“爷爷,这是爸给你留的,他亲自晒亲自揉的。”
爷爷接过还带着余温纸包,似乎感受到大儿子晒烟叶子时的心情。
他打开纸包,里面是红烟叶,香味很重。
不过这种烟叶子只能用烟斗抽。
他恍惚想起老大走的时候自己还没抽卷烟呢。
“九成,你爸走的时候说什么没有?”
爷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口气抽完一整包烟叶子。
陈九成低着头闷声道:“说想回家,说没能孝敬您和奶奶,让我一定要带他回来。”
“唉......”爷爷长长的叹息在夜幕降临之际徘徊在悠长的胡同中。
家里,爷爷从柜子中翻出一瓶酒,上面包着一层厚厚的油纸。
他擦了擦上面的灰,眼中满是回忆。
这瓶酒是当年大儿子支援北大荒之前买的,说是等他建设北大荒后回家喝。
一去二十年,最后人没回来,酒也喝不上了。
爷爷把酒递给陈九成道:“拿着跟我走。”
“爸,你去哪?”小叔陈国庆忍不住问道。
“去找李书记,九成回来复读的事情他必须得办!”
爷爷说完就站起来往外走。
林秀云抱着骨灰盒想一起去,却被他瞪了回去。
“你抱着...像什么样子!九成跟着我就行了!”
林秀云只好坐下,看着陈九成认真交代道:“跟着爷爷,好好说,知道吗?”
陈九成嗯一声,抱着酒瓶跟着爷爷出去了。
等爷孙俩走后,小叔陈国庆在屋里来回踱步,走的人心烦。
小婶一把把他拉进屋里,小声地问道:“爸这是什么意思啊,非得让九成回来?家里哪住得下!想逼我带着文斌回娘家啊!”
陈国庆看着她,瞪着眼气势不足的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一个小时后,陈九成跟着爷爷回来了,怀里已经空空荡荡。
屁股上还有一个脚印,膝盖上也沾满了灰。
像是被人踹了一脚跪在地上。
小叔陈国庆此时也扛着一张行军床回来了。
林秀云立马站起来迎上去问道:“爸,书记怎么说?”
爷爷苦闷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对着她点点头。
陈九成连忙补充道:“李书记答应了,明天就给我开条子在学校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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