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於仲青天天去荣兴园的后厨,没有固定的事情,就是打杂,什么地方需要就填补到什么地方,谁都可以支使他,他也乐呵呵的,并不介意被呼来喝去,天生好动,这份工作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作,只要不让他背课本,就是生活在天堂了。

主要做的还是洗碗和择菜,灶台边都挨不上。厨房热,连师父在内,大家都打光膀子,颈部围一根白毛巾,还要戴一顶白帽子,师傅的帽顶最高,大师兄其次,其他师兄都差不多。上菜的时候,熊熊火焰把逼仄的地方蒸得跟蒸笼一样,每个人都不停地拿着毛巾擦汗,但汗还是顺着胸背朝下流,裤腰松紧带处都一圈盐碱印迹。

身上红扑扑的,像一圈行走的虾仁。

仲青也裸露上身,皮包着骨头,师兄看着他笑,说他秧鸡儿一样。师父就说让他回家搞一对哑铃,每天练一练,就这身上没二两肉,很快就蒸没了。

仲青就问卫曦,说什么地方找得到哑铃,卫曦说:“我家有啊,我哥都练过,但现在放在旮旯里扑灰。你等会到我家去拿吧,那个铁疙瘩,我拿不动。”

仲青说:“你妈不说你把东西给外人?”

卫曦就瞟了他一眼:“你是外人吗?”

果然,卫妈妈热情地把哑铃给他,还外加了一副弹簧的扩胸器,说这个比哑铃还要好,先拉两根,劲练起来之后,再三根四根,以后就跟卫东一样手臂上都是腱子肉。

卫东是卫曦的大哥,在长途汽车队当卡车司机。

二哥卫民,大学二年级了,计算机系本科生,学霸。

两个人都是宠妹狂魔,卫曦在家里就是母螃蟹,横着走。

听说仲青要练肌肉,卫东还专门给仲青说:“刚开始练手会酸痛,我这里还有点药酒,你可以拿去揉。不过要循序渐进,开始举十下,这哑铃有点重,你悠着点练,不要把肌肉拉伤了。”

仲青笑着说:“谢谢卫东哥,药酒就不用了,我从小挨揍,我妈给我准备了无数瓶治跌打损伤的,我就是药酒泡大的。”

自从当了厨师,摘掉了学生的帽子,仲青兴奋得到处作死,充分发挥了他的管闲事特质,而且,因为心里边一直有个人顶着,他的情绪也显得特别亢奋。

那天他爸在家里喝酒,仲青一看喝的是散装白酒,就撇嘴咂舌地说:“爸,你也喝点高级的嘛,这种酒,人家都是拿来揉踝关节的。”

老於啧了一声:“看不出来,你狗日的还敢日噘你老汉儿了。小兔崽子,吃过几碗饭喝过几杯酒?”

仲青一梗脖子,说:“怎么没喝过?上次张志成拿五粮液出来给我们喝,那味道,不摆了。”五粮液在仲青的眼睛里,就是一座高山,一座丰碑,绕不过去的梁了。

老於嗤笑:“假的吧?我听你妈说,你第二天就摔了个大跟斗,门牙都松了。”

皖青在旁边插嘴问:“哥,五粮液是啥子味道?”

仲青故意吞了一大口口水,说:“就是喷香的味道,香到你怀疑人生,瞌睡都要香醒,脚杆都要香弯。而且之顺滑,你都不用吞,它自己就滑下去了,然后就浑身躁热,想要原地起飞。”

吃完饭,伯青要出去见中学同学,仲青又在那里好死不死地挑衅:“又朝外跑,有时间也看点书嘛,马上就开学了。”

伯青瞪眼:“你小心点,我看你最近皮痒得很哦。”

仲青又语重心长地对楚青说:“暑假作业做完了吗?明年就要考高中了,你们假期不补课了吗?”

楚青都不拿正眼看他:“你一个降班生,还好意思管我的学习?”

仲青只能笑眯眯地看着越青,不说话,如同看着一棵摇钱树。越青就假装用食指在鼻孔里挖呀挖,挖到一颗大鼻屎,然后用手指一弹,向仲青的脸弹过去。

仲青就用手捧着胸,表演哇哇哇地呕吐。

冯世琳有点发愁,觉得这个儿子是不是中邪了?

她有一天跟卫曦摆龙门阵,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猴子哥像变了一个人?他以前不是那么作死的。”

卫曦说:“没觉得,他以前也坐不住啊,到处惹事。只是现在更欠揍一些。”

冯世琳惆怅地说:“那倒是,我只是觉得以前他不爱跟家里人说话,只爱跟你耍,现在他还挺管事的,就像当了领导一样。”

卫曦说:“他以前是学生,现在是工人了。”

这一想,也挺合逻辑的。

仲青也就在卫曦面前还规矩一点,他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不多,也有十四块五,就去给卫曦买了一根发夹,粉红色的兔子发夹,卫曦很喜欢,马上别在了头发上。

卫爸爸打趣道:“嗬!我女儿好漂亮!”

卫曦脸一红,他爸再接再励:“脸怎么红啦?”

他爸不等卫曦反应,就自己接自己的话,用京腔京韵,说:“防冷涂的腊!”

这个时候谁家在放邓丽君的歌,“我家的小妹刚满了十八岁,长得像一朵花笑起来人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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