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辩论的议题是《左传·昭公十二年》所载【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一句。
其内容也就是辩论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到底是什么样的书籍。
对于这个问题,历来也是众说纷纭,因为没有确切的史料和书本明文出世,大家也都是在猜测,并没有明确的结论。
但是卢植跟随马融学习,自然是按照马融的观点来认定的。
“三坟,即是三气,阴阳始生,天地人之气也,五典,五行也,八索,八卦也,九丘,九州之数也。”
卢植给出了自己的论点。
也就是说,他认为《三坟》是讲究天地人三者之间关系的阴阳类书籍,《五典》是讲究金木水火土五行始终之说的书籍,八索就是类似于易经八卦之类的书籍,九丘则是描述上古九州风土人情的书籍。
卢植的这一看法,或者说马融的这一看法明显受到了西汉末年、东汉初年以来浓厚的谶纬神秘学思想的影响,把上古书籍和阴阳五行之类的两汉期间兴盛起来的学说联系在了一起。
对此,袁树并不完全认同。
他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依《尚书》之说,坟,有大的意思,何者为大?道也!三坟当是指三种大道,何者之道可称大道?三皇也,即伏羲、神农、黄帝,三坟,或为三皇大道之书。”
“典,有【常】的意思,谓之平常道,五典就是五种平常道理,三皇之下,何五者之道能与之相匹?五帝也,少昊、颛顼、高辛、唐尧、虞舜之书,可称《五典》。”
“索,有【求】之意,八索,可谓之八求,所求者何?三皇五帝以下,接夏商周三代,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
“丘,有【聚】之意,九丘,便是上古九州之聚,其意当为九州所有之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汇成此书,即为九州之方志。”
袁树给出的解释让卢植和围观之人感到十分惊讶,他说的不仅头头是道,而且有所依据,并非空穴来风,凭空捏造。
从结果来看,在八索和九丘这两本书的争论中,卢植和袁树的看法相对来说是比较一致的,都认为和八卦还有九州风物离不开关系。
但是三坟、五典这两本书,双方则有很大的分歧。
卢植认为三坟和五典讲的是天地人三才和阴阳五行之说,袁树则认为三坟是三皇之书,五典是五帝之书,都是讲治国安邦之术的。
对此,双方各执一词。
卢植引经据典,用马融的说法解释自己的看法,认为上古占卜之事非常繁多,三坟五典用以占卜吉凶很有必要性。
“所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古人治国理政出征平叛,无不需要占卜吉凶,以三坟五典为之记载,合乎情理。”
袁树坚决反对。
“若要占卜,古人有三易,《连山》、《归藏》、《周易》,占卜吉凶,寻究天道,不用三易,而用《三坟》?卢君,此何意也?亦或卢君认为三坟即是三易?”
卢植顿时愣住了。
三坟就是三易?
这话谁敢说?
围观众人也为之不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辩论场周边不断响起轻微的交谈之声。
卢植沉默许久,左思右想,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反驳,于是只能按下心中惊异,将话题引至《五典》。
“五典当为五行之说,五行出自尚书,尚书乃上古之书,上追唐尧、虞舜,与袁君所言不谋而合。”
但是卢植没想到袁树坚决摇头。
“五典为五帝之书,或有五行之篇章,但绝非仅有五行之说,《尚书》上追唐尧虞舜,然少昊、颛顼、高辛何在?五行起自唐尧虞舜,兴盛于本朝,于上古,或并非重要之物,卢君切不可以今度古。”
卢植又被袁树怼了一句,想反驳,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思来想去,又进到了死胡同里面。
难道说,马融传授给他的学说,也有谬误之处?
马融的确说过自己不是什么神仙,也会犯错,但是当弟子的,哪里会去挑出师尊的错误?那不是有悖纲常伦理吗?
卢植觉得自己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要是这样下去,这场辩论他就要输了。
袁树所说的未必是对的,但是他,的确是要输了。
就这样输给袁树一次?
不行!
情急之下,卢植决定放大招。
“袁君,我所言,乃师尊传授,师尊学究天人,莫不会有错?”
这一招堪称战术核弹,一放出来,在场众人全都变了脸色,感觉卢植这事儿干的有点儿不地道。
作为高足,必然可以学到比弟子、门生更多的东西,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信息差,而利用这种信息差来对付对手,这明显属于伯约暴打菜徐坤——降维打击啊!
且不说学识上的差距,当今学术界,哪有弟子驳斥老师所传授内容的?
而且这个老师还是大汉学术界公认的古文经学大宗师。
虽然说古文经学派最早就是搬出周公来打压今文经学派捧出的孔子,这属于学派传统技能,但是你用在这个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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