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王。”
孙太后想狠狠训斥这个莽夫一番,但话刚出口,声已哽咽。
纵观朝堂,唯有郕王与哀家心系圣上安危。
其余六部九卿口口声声忧君安危,却在刚才朝议上绝口不提如何迎回圣驾的方案,反而进言说什么要为了江山社稷,安稳民心,请一位宗室亲王行监国之权。
一说郕王本就是受天子之令留守顺天府,合该监国。
一说襄王素有贤名,此前已有两次监国经验,应速去襄阳请襄王回顺天府主持大局。
哀家看你们,忧国、忧民、忧社稷,唯独不忧君。图名、图利、图太平,唯独不图忠君。
唯独郕王,虽为庶子,哀家亦未曾养育,然对我皇儿忠心耿耿,不惜一死,以报君恩。
一时间,孙太后感慨万千,终究是外臣不如宗亲,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朱祁钰也顺眼了起来。
令大太监兴安将朱祁钰扶回座位。
而后缓缓说道:“诸位公卿大臣,郕王方才言语冒失,举止失端。哀家替他向你们赔个不是。”
底下大臣连呼“不敢”,跪了一地。
珠帘之后的孙太后隔着轻纱看到他们跪地的动作,面露嗤笑,眸透不屑。
不敢?还有你们文臣不敢做的事?都欺天啦!
孙太后都懒得跟他们这群不知君恩的狗奴才端面上和气,开门见山道:“刚才诸位大人说的监国一事。哀家做了一番深思。大冢宰。”
吏部尚书、天官之首王直出列躬身:“臣在。”
“你刚才进言欲请襄王入京监国,哀家认为不妥。此去襄阳,何止千里,一来一回,至少一月有余。哀家与文武百官等得起。关外数十万虏贼等得起否?顺天府百万百姓等得起否?大明江山社稷等得起否?”
身着红袍锦鸡补服王直微微一愣。
圣母太后,您刚可不是这么说的,您刚开口迎回圣驾,闭口天子安危,百般不愿设监国一职,何时说起百姓、江山、社稷?
但太后肯定是没有错的,错的肯定是我们这群做臣子的。
当下身子一躬,言语惶恐道;“臣有罪,竟出此谬论,请太后责罚。”
现在知道有罪了?这江山社稷四个字还真的好用。
珠帘之后的孙太后心中微微一哼,眉梢微微一翘。
“大冢宰全念社稷安危,一时失言少察,事出有因,何来过错。”
“太后仁心,臣愧赧。”
依汝堪比顺天府城墙的脸皮,还会愧赧?逗乐哀家?
孙太后不再看王直,侧身看向了郕王朱祁钰。
轻轻唤了声。
“郕王。”
“臣在。”
孙太后目光直锁躬身听令的郕王朱祁钰,虽然隔着轻纱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但刚才一番赤子诚心已然将她打动。
而且自七月十六圣上出征,这一个月,朱祁钰半行监国之权,其优柔寡断、怯懦无谋的本性一览无遗。
大明不需要贤王,天子不需要贤王,哀家更不需要贤王。
愚忠,愚孝,愚悌,哀家要的就是你一个愚字。
孙太后目光一凛,心中已有决断,神色庄严道:“天子北狩,虏贼叩关。实乃大明社稷百年之难,此诚风雨飘摇之际,危如累卵之秋。望郕王以祖宗社稷为念,行监国一权,总摄朝政,监理百官。结臣民上下一心,御虏贼千里之外,迎圣驾安然归京。”
此言一出,群臣噤声。太后,郕王没来之前,您可是痛斥监国一职,视之为洪水猛兽。怎滴郕王一来,你不单应允了,还主动让郕王监国。
翻脸之快,举世罕见。难不成你还真信郕王领1000骑迎圣驾还京?
众大臣心中一阵腹诽,独独躬身行礼的郕王朱祁钰,一脸茫然无措,眼神尽显纯真,讶声道:“啊!孤,监国?”
孙太后都不用掀起幕帘,便能想到朱祁钰脸上那出死德行。
懦,无威。弱,可欺。比你那皇兄更为不如。
先帝何等英武盖世,怎么就生出你们两个废物。
孙太后胸口一阵起伏,长吐一口浊气后,才稍稍压住怒火,厉声道:“郕王莫作妇人姿态。”
朱祁钰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心中则是掐指算着日子。原本,孙太后令郕王监国应该是八月十八日早朝那会,如今却是比原先快了整整一天两夜。
想来是直接跳过了孙太后和朝臣争论究竟该不该请亲王监国,以及襄王监国还是郕王监国这部分。
而按史书记载,自己初登大宝是在九月初六,土木堡之变发生二十天后。
这期间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哪怕自己按照史书记载,与当时的郕王一言一行如出一辙,但鬼知道会另起什么风波。
尽信史,不如无史。
说一千道一万,堡宗被俘后,朝堂就两股势力。一是文臣,二是孙太后。
文臣中,先帝托孤五朝老臣的礼部尚书胡濙和百官之首大冢宰吏部尚书王直都已经年过古稀,只求一个安稳落地,所以把于谦给推了出来代表文官集团。而于谦这人爱国却不忠君,信奉社稷为重、君为轻。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明百姓,必然会推自己继承大统。
至于孙太后……
两人互为猎人与猎物,都在想方设法降服对方。
一国太后,母仪天下又如何?
难道她不是女的?
而哄女人,朱祁钰自问有他的一套手段。
如人抚犬。
拂顺了,千依百顺,亲昵不堪。
拂毛了,女人可是最情绪化的动物,智商会瞬间下线,明知两败俱伤,也要逮你一口不撒嘴。
至于如何将孙太后的毛拂顺,从三个人下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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