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小队刚走不久,顾岂安想起了他今日的第二件事。
如果这两件事都办不成,那汴若水也就该死了,换句话说,把风铃声小队编入龟头营的事,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解决。
凌散去到破庙,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岂安回到了顾府,门外依然十分热闹,但仅仅几墙之隔的顾家前厅,却显得格外冷清。
五名水一方的剑修分别坐在两边的交椅上,正悠闲品着茶水,招待他们的老管事早已匆匆离去。
此刻,司厥官顾岂安快步穿过积水的后院,走入中堂,绕进了前厅。
他的脸上忧愁密布,可还是在见到几人的那刻,挤出了一丝笑容。
“几位亲自到此,不知所谓何事?”
坐上之人皆起身还了个礼,站在右边上位的一个青年笑道:“顾大人,一来我们是为了看望汴师兄……”
听到这话,顾岂安的脸终于看上去好看一些,虽然汴若水已经精神不正常,但若是有法医治,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不过,他却没有提早表态,而是在等待青年的后文。
那剑修面色温和,继续说道:“二来是为了我的银屑师弟。”
顾岂安微微皱眉,一双眼眯成一条缝,丝丝笑意不知不觉间钻进皮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说道:“银屑学子的尸骨已经交给你们的青玄仙师,要知道每年的雪崩,都会死人,诸位节哀。”
“当然,这只是天灾。”那青年道:“银屑是我最好的师弟,他的死,让我非常悲痛。”
他的脸上终于也收敛了笑意,不过任谁也看得出,他并不悲伤。
“我向来觉得银屑师弟会有个好运气,所以在检查他的尸体时,发现丢了东西。”
顾岂安眯眼道:“喔?丢了什么?”
“一把状如残片的铁器。”
没等这位面色冷漠的司厥大人开口,青年便一字字的说道:“大人可否交还予我?”
顾岂安拂袖坐下,靠着背椅,沉声道:“本官可从未见过你描述的东西,如果真有,诸位可自去栖凤谷寻找。”
青年冷笑出声,他的态度十分不客气,惹得座上的男人皱紧了眉。
“顾大人,我听说死的十几个人里,除了银屑和几个山匪是被雪崩所埋,其余的人都是死在谷外,而且这些人皆被一刀抹脖而亡,但奇怪的是,顾不凡师弟毫发无损,我的另一位小师妹却神秘失踪,他们可是一同前往水一方的路上出的事,有些说不过去吧。”
顾岂安后背离开椅子,阴恻恻的说道:“此话你从何处听来,表的又是何意,难不成事发之时,你也在场?”
“在下从何得知并不重要,只是觉得大人处理尸体的手段过于粗陋,所以亲自登门提醒,对了,那铁片,是青玄师尊的随身之物,所以让我来取回。”
“放肆!”顾岂安猛的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怒不可遏。
“既掉在栖凤谷,那与本官何干,按照蚀阳律令,污蔑官员如欺道祖,可是死罪。”
青年无奈的摇摇头,走到厅堂中央,直视着眼前这位司厥大人,幽幽笑道:“道祖自然应该放在心里尊重,但大人似乎真不知道,我的那个小师妹,已经被青玄师尊找到了。”
顾岂安眼瞳深处闪略过一抹惊疑,他心里笃定此事,凡儿不可能会留活口,那就是这群瘪三在给自己下套,若是真有实质性的证据,青玄妖道定会亲自到此,而不是让几个弟子把水搞浑。
况且埋在雪中的机缘,就凭青玄妖道人间境的修为,只有鬼才相信是他掉的,无非找个借口强取豪夺,这点顾岂安在官场混迹多年可是熟悉得很。
思酌片刻,顾岂安再次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用深沉的目光打量着席间诸位剑修,嗓门聩亮,大声喊道:
“尔等如果觉得此事和本官有关,自可去城主府状告,我顾岂安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丑话说在前头,污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青年微微一怔,喉结涌动咽了口唾沫,脸色阴郁如一滩死水,他没想到这老贼竟将话说到这份上,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真没参与,也不知;二是心里早有掌握才肆无忌惮。
青年今日也是有备而来,要知道一个月前飞升的三百仙,不过是当时冲击天幕枷锁的零头,这么多大境修行者殒命,仿若鲸落一般反哺世人,成就了那句机缘天降的大话。
青玄师尊未卜先知,早就猜到栖凤谷会有星火坠落,要不是天生异象,连连大雪封山将一切掩埋,恐怕就没这老贼什么事了。
既然窗户纸都被捅得稀烂,那谈下去也没有必要,青年冷笑道:“吾等奉劝至此,大人好自为之。”
他拂动衣袖,其余剑修将茶杯摁在桌子上,听了几声响后随他悻悻离去。
顾岂安在阴暗的大堂待了许久,目光定格在席间座位上,神色渐渐阴厉。
他堂堂司厥官,乃盘城五大吏之一,如今连一群学子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从某些方面来说,剑修还比蚀阳帝国的官宦高上一头。但眼前这些学子背后显然是陆青玄在撑腰。
顾岂安转念一想,凡儿从栖凤谷得到的大机缘,莫非有府内奸细告密,不然怎么可能传到别人耳朵里。
顾岂安愈发感觉此事复杂,忽然想起方才几人提到一只破铁片,恍惚觉得竟和汴若水怀中之物莫名相像,难不成有什么渊源。
他觉得顾不凡似乎对自己这个亲舅舅有所隐瞒,立刻起身朝后院疾步行去。
“榆管事,你人呢?”
顾岂安唤了几声老仆,没人回应,只见其站在后堂屋檐下,背对着他僵得像根木头桩子。
顾岂安本就心情不好,上前正要开口怒斥,却忽然注意到老仆脚下的血迹,他的脸上瞬间爬满了惊疑。
在这丝不安当中,那仆人后颈突然滑来一滴鲜血,血迹一分为二,向左右两边扩散成血痕,血痕逐渐清晰,鲜血狂沥出来,染红了后背的麻衣,老仆的脖子竟还能转动,伸出干枯的手指指向前方。
顾岂安大惊失色,一股气息涌上手臂,然而欲拍出的手掌却陡然一僵。
他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坐在那里,正用一双荒凉、冷酷的眼睛看着自己。
仆人颈部的血痕还在扩散,已有一圈,整个头从脖子上滑了下来,滚到那人面前,眼珠还在转动,瞳孔中映照着那柄状如残片的刀,逐渐扩散。
鲜血已从这老仆的脖子里冲了出来,冲到半空,似血雨洒在司厥大人的脸上。
“好你个汴若水,你,你,竟敢!”
顾岂安愤怒得发颤,举起手掌挥向汴若水肩膀,巨大的掌力好似狂风,将汴若水拍飞,重重砸在柱子上。
那柄斑驳的铁片飞去更远,掉到一张桌子下面。
顾岂安扫了一眼生锈的刀,立刻走到不省人事的汴若水跟前,抓住他的脚踝拖到门外。
这一拖倒让其恢复了几分意识,虚弱的哀求道:“大人,饶命,若水,全是为了不凡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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