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类似的传说、概念,有的是为此而生,有的是当时人对他们所目睹到的扭曲之境转化而成。

这是一种锚点,当‘鬼’一类的东西成为了人潜意识中对于无法解释事物的具象化存在,那么当现实扭曲者坠入【渊】的时候,他所扭曲、创造出来的东西,就会被限制在已知的范畴之中。”

陈非觉眼皮一跳,这些解释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鬼这玩意儿真的是人能理解的范畴吗?

‘陈非觉’在镜像中的异常,从那些鬼甚至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视野’中分身、复活,无视重力、乃至将地形改变……

这些……

“这些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即便违逆、颠覆甚至重构了现实的规则,但至少它们都是可以被人这种生物的大脑容纳的不是吗?”

王浮月似乎洞彻了陈非觉的想法,是的、哪怕飞天遁地等那些违反常理的事情,其实也在人能够理解的范畴之内,更何况这些不也是过去的人所‘幻想’出来的么。

她所隶属的特殊事务处理局,在这方面的标准和常人压根不在一个层次,那些真正的超越了常识、超越了理智、超越了现实的存在,以人的语言和理解上限,也仅能描述其显露于物质世界中微不足道、甚至是面目全非的表象之一罢了。

而遇上那些存在,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深渊。

“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吧,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弯弯绕绕的人,陈非觉、你明白你现在的状态吗?”

靠坐在沙发上的陈非觉没有丝毫感受到身下的舒适,王浮月的‘直入正题’迫使他不得不面对那个从之前就被他下意识忽略掉的事情。

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王小姐……鬼、或者说你口中的现实扭曲者,能够做到死而复生吗?”

王浮月神色没有任何异状,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接着给出了她的答案。

“那要看你对生的定义是什么了,我们曾经处理过一件案子,地点在一个偏远的山村,过程便不赘述了,总之最后的结果是,那个村子的几百号人,其实早就已经死亡数十天了。

而他们全都在那个已死亡的现实扭曲者所制造出的鬼域中‘复活’了,我们的人在最初调查那个村子的时候竟然都未能发现那一个村子的人全都是活死人。”

陈非觉想到了自己经历的这唯一一件诡异事件,按照王浮月的说法,自己当时遇到的那么多‘鬼’,其实源头、真身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生前叫做周齐的小鬼。

其它所有的超现实存在,其实都是他扭曲现实制造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和王浮月口中那个村子里与常人无异的活死人村民是同一种情况吗?

“那你们是怎么确定那些村民不是活人的?”

王浮月看着陈非觉微微一笑:“很简单、因为那些死人不会有任何的新变化,他们招呼我们的人员是因为他们曾经也招呼过来客,他们能够维持与过去一样的假象,是因为他们过去就是那样生活的。

但一旦碰上曾经的他们没有接触过的全新事物,那些活死人就会如同一段死板的程序,无法做出正常的应对。”

王浮月的这段话仍旧很有技巧,她现在要做的是稳定陈非觉的认知,即便后者现在表现的很稳定,但她也要通过一个真实的例子,来隐晦但更有力度的告诉他真正的活死人是不可能坐在这里听自己讲述这些前所未见的东西并理解它们的。

而陈非觉也正是如此想的,如果一个人从身体到思维都与活人无异,那么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他就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不过……你的情况并不乐观。”

王浮月的又一句话将陈非觉的心又提了起来,就算后者认为此时的自己算是一个活人,但他身上的那些异常情况可不会因此而消失。

到现在陈非觉都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还住着另一个东西,不过也有可能那只是自己的另一面?

总之越是回忆那段‘死’后发生的一切,陈非觉就越是惴惴不安,他是人、而不是鬼,变成鬼就像王浮月口中那些死而复生的村民,他们还能算是人、算是活着么?

至少在陈非觉这里不是。

“理论上来说坠向【渊】的过程是不可逆的,而且开始偏移到某个程度后,扭曲的存在和其原体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对此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吧?”

王浮月正襟危坐,试探性的递出一句话,随后目光下移落在他们中间的那张茶几上,黑色光滑的表面倒映出的是他们两人的影子。

而现在茶几上倒映的陈非觉的影子,却突然低下头朝着真实的王浮月看来,不够清晰的镜面中只能模糊的看见那张面孔还有其上比暗面更深的眼瞳。

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王浮月,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它的话,那就是‘恶’之一字。

无端、纯粹的恶,就像孩童随手将开水倒入蚂蚁堆,轻松将虫子的四肢器官扯下来。

理由可以是有趣,甚至就是单纯的想要做这件事,而那双眼、其中丝毫未曾隐藏的东西便是如此。

它只是单纯的想要撕碎眼前的王浮月,就算将她换作任何一个人来,对其来说也没有分别,这是最一视同仁的极致之恶。

王浮月则对此很熟悉,现实扭曲者在堕渊之后,最后诞生的那个有着其一部分皮囊,甚至留存了一部分记忆习惯的东西,它们将会遵循那些为其打开通往现实大门的极致情绪,毁灭那些坠入它们领域的有情众生。

不过哪怕这股恶意再如何翻天覆地,如今它也只是被囚禁在镜面中的虚像而已,只要陈非觉的‘偏移指数’未曾到达那个界限,这东西也只能吓吓人而已。

而另一边的陈非觉则因王浮月的话回忆起了当时自己那种诡异的状态,找一个比较近似的例子大概就是梦吧。

他还能够隐约回想起那个时候丢了所有情绪,宛如没了三魂七魄被什么东西操控着身躯的状态,而那段记忆也仿佛和现在隔了数道厚厚的白纱。

他只能通过记忆这个媒介去透过这层层遮蔽在自己眼前的白纱,去捕捉那一点似是而非的影子,透过它、陈非觉只能看到一个披着自己的皮囊,内里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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