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电子科技厂的晨光初现,工地上响起阵阵号子声,几名工人正在安装最后一块厂房的玻璃。蒸腾的灰尘和泥沙中,张振华站在一处高地,远眺厂区的全貌。他的脸庞因日晒而略显粗糙,但眉宇间透着坚定。

“张厂长,厂房主体已经完工了。”一名工人跑来报告。

“嗯,不错。”张振华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厂子建好了,没有工人和技术员,就是个空架子。”

他的话让身旁的苏涵凌深有同感。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低声说道:“是啊。现在市里的青壮年大多报名上前线,技术工种更是空缺。没有合适的人,机器都没法动起来。”

张振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拍了拍苏涵凌的肩膀:“苏工,咱们不能坐等支援。得另想办法。”

几天后,张振华带着几名工厂的干部走进了汾阳市孤儿院。院长迎接他们时,面带几分忧色。

“张厂长,你们这是……”

“院长同志,”张振华开门见山,“我们厂里缺人,尤其是一些年轻劳动力。听说这儿有不少孩子还没找到去处,我们想来挑选几个带回厂里。”

院长略带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孩子多是些孤苦伶仃的,能不能胜任工厂的工作,实在不好说啊。”

“能不能胜任,我们自己培养。”张振华语气坚决,“国家都在百废待兴,他们也应该有机会为新中国贡献力量。”

院长点点头,招呼几名老师带领17岁左右,孩子们走到院子的空地上。十几名孩子排成两列,有的神色呆滞,有的低头沉默,只有几个显得活泼些,不时东张西望。

苏涵凌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这些孩子。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名瘦小的男孩身上。男孩站在队伍的末尾,个子比其他孩子矮上一截,穿着一件破旧的蓝布衣,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他的眼神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闪躲,而是倔强地盯着地面。

“他叫什么名字?”苏涵凌低声问。

“他叫李苏生,”院长答道,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神情,“不过,他的父母是被镇压的犯人。”

苏涵凌沉默了片刻,随后走向男孩,蹲下身,用温和的语气问道:“你想不想跟我们去工厂?”

李苏生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和警惕。

“学技术,工作,吃饱饭。”苏涵凌微微一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很多东西。”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我愿意。”

当天,张振华和苏涵凌带着他们回到了厂里。工人们听说从孤儿院带回来一个“犯人后代”,私下议论纷纷。

“张厂长,犯人家的孩子也能信得过?”有人在食堂低声议论。

“听说那孩子挺倔的,不知道能不能教得好。”另一人说道。

张振华听到这些话,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作声。他心里清楚,要让工厂的每一个人接受这些孩子,尤其是李苏生,还需要时间。

苏涵凌则一如既往地专注于他的工作。他将李苏生带到自己的工作间,把一堆零件放到男孩面前:“这些东西,你能看出是什么吗?”

李苏生摇了摇头。

“这是半导体管的基本元件。记住它们的形状和用途,以后你要学的东西可比这个复杂多了。”

男孩点点头,专注地盯着那些零件,仿佛要把它们刻进脑子里。

日复一日的学习和劳动中,李苏生渐渐显露出超乎常人的耐心和学习能力。他很少说话,但总是默默观察,迅速掌握新的技能。

一天傍晚,苏涵凌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车间,看到李苏生还蹲在角落里,拆装一台报废的机器。

“还不回去?”苏涵凌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师傅,这个电路图我看不明白。”李苏生抬起头,指着手中的图纸说道。

“那你怎么不早点问我?”苏涵凌走过来,拿起图纸,耐心地讲解起来。

“师傅,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李苏生突然问道,眼神中透着疑惑。

苏涵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因为你肯学,也值得学。”

男孩的眼神亮了亮,低头继续研究图纸。

然而,厂里对李苏生的偏见并未完全消除。一天,李苏生在车间操作时,不小心弄坏了一台老旧的测试设备。车间主任大声训斥道:“你看看你!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干坏事的命?”

男孩的脸涨得通红,低头不语。

苏涵凌闻讯赶来,挡在李苏生面前,语气冷静却不容置疑:“主任,机器老化是主要原因。出问题,我来负责。”

主任撇了撇嘴:“苏工,你就是对他太好了。他这样的出身……”

“技术无关出身,”苏涵凌打断道,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他是我徒弟,我相信他。”

这一幕被在场的工人们看在眼里,渐渐有人开始改变对李苏生的看法。

夜深人静,工厂的灯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温暖。李苏生坐在床边,手里握着苏涵凌白天给他的那张电路图,眼神坚定。

“我一定要学会,不能辜负师傅。”他在心里默默发誓。

厂区的某个角落里,苏涵凌站在窗口,望着星空。他知道,面前这个徒弟的未来会充满坎坷,但他相信,只要给予足够的耐心和信任,李苏生终会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而在远处的某个阴影中,季汉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工厂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夜晚的汾阳逐渐有了烟火气。厂区的工棚里,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有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有人坐在台阶上抽烟,也有人低声谈笑。

苏涵凌站在宿舍窗前,远远望着工厂食堂的方向。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身影提着饭盒,轻快地走向车间,那是一袭蓝色工服下的张秀兰。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心里涌起一股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感。自从第一次见到她后,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和温婉的笑容便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从小生活在繁华的异国他乡,身边不乏追求者,可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从未让他如此心动。

他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天,午休时间,苏涵凌趁着工人们在食堂吃饭的空档,走到张秀兰工作的缝纫房门口。他敲了敲门框,露出温和的笑容。

“张同志,下午有空吗?我想请你去工地看看,顺便聊聊工厂的事情。”

张秀兰抬起头,略显意外地看着他,随即低下头笑了笑:“苏工,我只是个普通工人,工厂的事轮不到我来操心吧?”

苏涵凌摇了摇头:“你别这么说,工厂的未来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你为工人们缝制工作服,这同样重要。”

张秀兰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下午我收拾完东西就去。”

工地上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几名工人正在搭建新的仓库,敲击声此起彼伏。

苏涵凌带着张秀兰站在一片空旷的地上,指着远处的厂房说道:“你看,那边是我们的第一车间,等生产线铺设完毕,这里就会成为全国首批半导体管的生产基地之一。”

张秀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眼里流露出一丝向往:“这么说,我们的工厂真能为祖国的建设做贡献了?”

“当然。”苏涵凌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张同志,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回国吗?”

张秀兰微微摇头。

“因为祖国需要我们。我的父母在海外挣扎了一辈子,却始终被当作外人看待。我想为自己的土地做点事,即使辛苦,也值得。”

张秀兰被他的话深深打动。她抬起头看着他,轻声说道:“苏工,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给,”秀兰突然塞给了苏涵凌一个用手卷抱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给你的,粮票。”

“粮票?谁家有多余的粮票?”

“你别管了。拿着吧。多吃点儿!”

苏涵凌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流动。

然而,这段美好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

几天后,张振华听说了苏涵凌和女儿走得很近,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将张秀兰叫到办公室,语气严肃:“秀兰,苏涵凌是个好同志,但他是华侨,出身不好,将来会影响你们的下一代,上学,工作、升职,都会有影响。”

张秀兰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苏工他是为了祖国才回来的,他的技术让工厂起死回生,这难道不值得尊重吗?”

张振华叹了口气:“你不懂,秀兰。现在的形势复杂,像他这样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被当作问题人物。再说了,季汉年出身工人家庭,根正苗红,我希望你能多考虑他。他也很喜欢你!”

张秀兰倔强地摇了摇头:“父亲,我的终身大事我自己决定。我不会因为身份就否定一个人。”

张振华看着女儿坚定的表情,无奈地挥了挥手:“你啊,总是这么任性。”

季汉年很快得知了张振华的态度,心中暗喜。他趁着工人们休息的间隙,特意找到张秀兰,语气热切:“秀兰,我听说最近你和苏工走得很近。”

张秀兰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季副厂长,我们只是聊了些工厂的事情。”

季汉年笑了笑:“秀兰,我知道你父亲希望你能和我走得更近。我对你也是真心的。苏工是个不错的人,但他的身份确实有些敏感,你应该考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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