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絮絮叨叨还在继续,这让他颇有点街头老太太的神韵。不过他拨弄方向盘的动作倒是潇洒,难怪能混成暴发户的司机。

然而楚子涵嫌弃他唠叨,放下手中的书,丝毫不给面子地打开后座收音机……

“现在播报台风紧急警报和路况信息,根据市气象台发布的消息,今年0407号台风‘蒲公英’于今天下午在我市东南海岸登陆,预计将带来强降雨和十级强风,请各单位及时做好防范工作。因为高强度的降雨,途经本市的省道和国道将于两小时后封闭,高架路上风速高、能见度低于三十米,请还在路上行驶……”

这时,远处响起一声闷雷,隆隆地卷过来,随后起了风,不到片刻光景,能见度就又下降了几个点。楚子涵看到一对互相依偎着奔跑的年轻男女,男人撩起大衣护着女人,他们的影子被昏暗的光拉得很长,又被倾盆的雨击得粉碎。

楚子涵一直看着,直到两人冲进地铁站避雨,她看到了那对男女在互相打趣互相笑话对方成了落汤鸡,仿佛连破碎的影子里都写着幸福。

车速慢了下来,一辆跟着一辆慢慢在暴雨中摸索。喇叭声不绝于耳,好像沸腾的水壶,刹车时的红色尾灯刺透雨幕练成斑驳的红,似乎是堵住了。

“想让我这V12发动机的车跟着你们龟?”男人一边嘟囔,一边猛甩方向盘,就在片刻的停顿空隙,楚子涵开口了。

“我想知道你和妈妈离婚的真正原因。”楚子涵关了广播,托着腮,声音低沉而清晰。

男人手上的动作没变,迈巴赫如一柄断水的快刀截断了车流。这台六米多长的超豪华跑车在他手里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在钢铁的洪流中游动自如。

不知道多少被他超了车的车主摇下车窗骂娘,背后一片尖锐的喇叭声,广播被楚子涵停了,男人干脆跟着鸣笛声一手敲打着小调,一手操控方向盘,神色轻松睥睨,只是后脑勺有冷汗在流。

“我知道你听见了。”楚子涵又说。

刚好前方有两车发生了剐蹭,司机撑着伞下车互喷,有几个司机坐不住下车让吵架的人先把车挪开,结果局势更加混乱,迈巴赫牌泥鳅滑不动了。

“泥鳅”内部的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男人故作轻松的口哨吹不动了,他下意识地抓起驾驶台上的烟盒,本想抖出一根来抽,可眼角余光却瞟见了楚子涵,那双如秋天静湖般的眸子里,此时有种简直称得上是“光芒”的东西。

于是他又把烟盒丢了回去,烟就算了,已经沾到口水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说。

“我长大了,你当时说等我上了高中就告诉我,去年我没问,现在我想知道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表情纠结得仿佛在回忆安全词,他叹了口气才开口:“我拿单位的车摆谱,其实工资很低,你妈觉得上当了,事实也没错,我确实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就和平离婚了。

离了不也蛮好?我辞了国企的工作,转来转去最后还是给别人开车,她离了我,转眼就能找到个那么有钱的男人,挺好的,我去你们学校,你的同学都叫你偶像或者公主。”

“你说得好像我妈是个嫌贫爱富的拜金女。”这句话楚子涵是吼出来的,她声线低,仿佛幼鸟在嘶鸣。

“可事情就是这样嘛……”男人嘟嘟囔囔的同时,还探头探脑地四处看,他想以沉默应对,但女儿不依不饶。车内的氛围再次变化,这次掺了一点火药味,就像是水浒传里,史进躲在草丛后打探情况,忽听一声“兀那撮鸟,搁林子里鬼头鬼脑的探什么?”现在他就是那撮鸟,而楚子涵是鲁智深。

男人的目光落在雨幕中的岔道上。上高架路的岔道,一步之遥,路牌被遮挡在一棵柳树狂舞的枝条里。

楚子涵也看到了那条空路,本来她应该能察觉到不对劲的,一条空路横在那里,这些堵住的车却熟视无睹。但丫头现在很生气,她内心充斥着一股快要触及到真相的预感。

“我送完女儿还有事呢……”

这不急不缓的话好死不死地又落进了楚子涵耳朵里。又是这样,又有事情?

她清楚地听见了一声裂帛的炸响,像是她脑中理智的弦断了。

“我妈说了,她托关系给你找了份你能胜任的工作,薪酬和前途都比当司机强,可你说什么也不去,仿佛离了车子就活不下去。现在我想知道理由。”楚子涵竭力控制的情绪还是流露了出来,这是她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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