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陌点了点头,只是真的睡不着,她恨不得时时地盯着念槿,一刻也不离开视线才好,孩子也咿咿丫丫地吵着让她抱,总之,她最后是哄着孩子连着自己一起哄睡着了,吴妙儿看着她睡眠中紧锁的眉头,她叹了口气,转身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等苏筱陌醒来的时候,吴妙儿带回了消息,她打探的关于雪舞的消息,其实,只要苏筱陌想知道,尽可以自己去问,只是吴妙儿想尽力为她做点事情。

雪舞找到了,只是孩子肯定不保,现在如果大人能保住那就已经是奇迹了。

两天后,苏筱陌坐在雪舞的床前,看着她憔悴的面孔,不禁放柔声音,刚要说话,雪舞却开口,淡然得近乎冷漠:“不必劝我孩子还会有的,也不必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都不要说吧……”

雪舞的孩子没了,她也几乎送命,遍身伤痕,便是脸上也几乎没有好地方,好在齐楚一直不离不弃,守在她床边,便是苏筱陌来了,他也没有动地方。

苏筱陌顿了顿:“雷霆会付出代价……”

“那又如何?孩子会回来吗?”雪舞看着苏筱陌,“你本该和我一起的……”

苏筱陌闻言半晌未语,终于她起身:“你恨我,我知道,若当时与你在一起,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雪舞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苏筱陌从太医院出来后,浑身虚脱了一般,仰头看了看天,太阳光线耀眼得很呢,眼睛生疼,终于疼出了眼泪……

吴忧回来了,她看到了吴谦脸上的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他上了药,对于念槿的病情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接下来便是雷霆被收入了大牢,夜如晦拒绝雷父的求见,亦暗中封锁了京城九门,雷家一干人等不许出城,最后雷霆被处了极刑,而雷父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主动上缴了兵权,再不过问政事。

雪舞和齐楚回了齐国,为了弥补不可逆之损失,夜如晦免了齐国三年的赋税,又赠送了千车礼物。

吴忧回来后,一直在忙着研究治小宝的药,苏筱陌想帮忙却也帮不上。

于是她去帮夜如晦处理国事,最后夜如晦一直宿在前殿,说是处理国事,苏筱陌已经二十天没有见到他,这一日,她求见。

他宣了。

苏筱陌进了御书房,也不待他说话,坐在了他面前的檀木椅上,轻轻地拿起墨锭子,在砚里轻轻地磨着,嘴里道:“听闻你已经三日没好好用膳了……”

“嗯,不太饿。”夜如晦放下手里的朱笔,整个人清瘦了许多,倒越发的眉眼分明,棱棱角角地,只是眉宇间凝结地的愁绪如淡烟薄雾,隐隐不散。

苏筱陌撩着衣襟坐了下来,她未语,嘴角是一抹苦笑,但随即便如花般绽放了,不见一丝阴霾:“吴忧在忙,吴谦的额头到底留了疤,连吴忧都没有办法,念槿会喊娘了,连喊爹爹,只是喊得不太清楚,这些日子,他倒是没有没有犯病,还是吴忧有办法呢……”

“那就好。”夜如晦的语气柔和,他说话间放下手里的朱笔,方才抬眼正经地看着她,“这几天,我只是想冷静一下,你……还好吧?”

苏筱陌越发地浅笑出声:“我有什么不好的,好吃好睡的,后宫的事情,有人分担,月华做得很好,倒是省了我不少的麻烦呢,我当然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只是雪舞一事……”

“雪舞的事情不要提了吧……”夜如晦眉头略蹙,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浅尝一口,而后沉声道,“茶水都沏不好,你们越发的没用了。”

旁边的侍候忙上前来换,却不料夜如晦手一甩,杯子滚落于地,白瓷与理石相撞的那一刻,苏筱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如同想象,亦如同记忆,那样的声音从来不代表美好,仿佛一道闪电割碎了夜空,刹那的震撼过后,是越发的黑暗,目光茫然,不知该投向何处……

苏筱陌睁开了眼睛,嘴角是淡然:“皇上心绪繁乱,臣妾不便添乱,还是告退了。”

没待夜如晦开口,她便起身,不管身后是什么样的目光,或许没有目光吧。

她其实心中万般疑惑,那日雪舞与齐楚还有一干侍卫一起入寺进香,那引开侍卫之人真的是雷霆手下吗?,雷霆既然已承认了他特殊癖好,只爱孕者,一直暗中跟随雪舞,为何又不承认是他耍了计谋派人引来齐国的侍卫?

哪怕在牢里仍旧在喊冤。

回到西华院,苏筱陌静静地坐了片刻后,对吴妙儿道:“我最近几日胃口不好,想起描秋以前做过的清拌小菜来,越想越发的觉得可口,不如你给她带个口信,让她帮我做几样菜吧。”

吴妙儿还有些不解:“到底是哪几样,非得她做不可呢?”

苏筱陌想了想,叹了口气:“还真的得她不行呢,除了她,带没有别人了……”

半个月后。

这是一个雨天,细细密密的雨丝从晨起一直不紧不慢地下着,天上的云仍旧如浸满了水的破棉絮,丝毫不见晴。

西华院,一声闷响,门被撞开,夜如晦大踏步地从外面走进来,身后撑伞的黄官跟不上他的脚步,被甩在了后面,再后面是月华提着溅上泥水的裙摆,跑得有些气喘。

夜如晦踢开沉重的花梨木门,屋内清冷一片,先前一直或浓或淡的药香已不存在,除了清冷还是清冷,西华院内只剩下一个小宫女,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迎驾。

夜如晦快步搜了一遍屋子然后回头盯着那宫女,半晌道:“皇后皇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回皇上……奴婢,奴婢不知……”

夜如晦眸黑沉了一下,刚要说话,月华开口:“也怪不得她,臣妾到的时候,她正昏着呢……点了迷香了。”

夜如晦闻言未语,转身坐在了床头,他又展开手里,那是一封信,先前月华递给他的。是苏筱陌的笔迹,告诉他不要再找她,她和孩子要离开朱雀,她只想安静于江湖。“

她用了江湖二字。

字很美。

这是夜如晦第一眼的印象,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她以前倒没有这样认真的写过什么,倒是一封离家出走的书信惊艳了他。

随后的这段时间,灵域的百姓明显地感受到了什么,雷氏父子倒台后自然是大快人心,而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措施,百姓对于朝庭的信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然而,庆丰节这样重大的节日皇上皇后竟然未到城楼上与百姓同庆,这是不寻常的。

而且这白天晚上的,都会有一队队的侍卫,挨家挨户的也不知道搜查什么人,更好像有无数的神秘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们以为要打仗了,城里出现了密探,然而并没有消息传来。

接下来的一年,朱雀开始与西齐摩擦起来,传言终于要开战了。

但是并没有想像的战争打响,后来战争倒不了了之了。

然后百姓们便收到了诏告天下的告示,皇上迎娶了一个吴妃,据说是皇上早年流落民间的妃子,并立其子夜无谦为太子。

只可怜吴妃命薄如纸,入宫后两个月人便得病故了。

而朱雀国的皇后据说一直隐居在外为念槿皇子治疾患,连过年都没有回宫,也不知道皇子的病是有多严重,连御医都无法治疗。

时间飞快,转眼间七年过去了。

朱雀国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与南燕结盟取了西齐半壁江山,西齐王室逃亡,且于途中不断遇部下造反,到最后凋零得只剩下一位公主瓦尔丽继了位,并与两国签了条约,自此西齐只变成了一个边陲小国,不足为惧。

而虎贲未参与这一战,传闻他们起了内乱自顾不暇,还有传闻公主病重无药可医,来朱雀求良医神药未果,最后无药可医,病重而亡……

朱雀的百姓仍旧等着皇后回宫,朱雀的皇宫仍旧如旧,皇上再没有新纳妃嫔,百姓都知道皇上在等皇后回宫。

这一年除夕前夕,却传出一条大消息,举国悲痛,皇上夜如晦病重驾崩,太子谦继位,改年号为久安元年。属国各自纳贡尽臣子之责,因有太上皇在后提点,太子谦进退得宜又凌厉强悍,颇有其父之风,百姓很快便接受了他们的小皇帝。

尾声:

春分过后,空气中都弥漫着花香。

锦官城。

是西齐与朱雀接壤的一个小城,往日也无外人来往,依山临水,倒是一世外桃源。

这一年的节气好像来得早些,地气一透,满山的干枝梅就绽放了,远远看去,倒是如霞似云,红的粉的,如少女的衣襟,带着脂粉香气。

林间小路上,一对母子的身影从远及近,小童七八岁的样子,粉面玉琢,看着让人忍不住的狠狠的亲两口才好。

此刻他墨玉般的眸瞳里全是顽皮:“娘亲,古者有云,巧言令色,鲜矣仁。刚才那位公子可算是仁者了吧。”

女子闻言娇颜上现了几分无耐:“槿儿从哪里看出他是仁者呢?”

“他这几日都在山里劳作,见到我们很少说话,便是少了巧言令色,自然是仁者了。”孩子以为自己得了人间的大道理,颇有几分得意,“只是奇怪,他日日劳作都穿着白衫,还那么干净的白衫……我们这位邻居倒是有趣……嗯,也好看。”

女子闻言勾了勾嘴角:“槿儿,你先回家让张妈妈给我们闷好黄米饭,娘亲再摘些花瓣,回去酿些百花醉,告诉张妈妈,等娘亲回家再给你做粉蒸肉,酒酿丸子,素烧什锦野菜可好?”

槿儿闻言嘴巴匝了匝,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篱门,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娘亲不要远走了,迷路不好,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要记得快些回家哦。”

他说一句,女子便点一下头,终于小小的身影跑进了篱笆门,女子方转身停了脚步好像对空气说道:“连孩子都觉得你可疑,显然你是失败了,务须再隐藏了吧?”

话音刚落,便从树后走出一白衫男子,眉眼深沉:“孩子哪里有说可疑,分明说我有趣……还说我好看吧?”

他樱色的薄唇略抿,便有了山花的颜色。

人缓步走近,如玉山临近,带着威压又让人为倾慕。

女子仿佛司空见惯一般,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皇上都不做了,难道这山野之趣大于朝纲?”

“非也,是这山野之中的人大于一切。”他嘴角绽放一抹笑容,眼底是笃定,“纵是给我万里江山又如何,没有你,一切都是冷的……这么久了,今日终是理我了,幸亏槿儿巧言令色这几个字用得好。”

“我苏筱陌呢,字不认识几个,大道理也不懂多少,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妇,有些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呢,我不明白有些事情,为何你宁可让我怀疑也不解释呢……”

“雪舞的事情?”

“雪舞的事情我知道真相了,我知道我错怪了你,我原以为你为了江山不择手段,竟然利用雪舞除掉雷氏父子……我知道是吴忧做的,她也是为了吴谦和你,可怜一代神医,医得了世人,未能医自己,想来,她回宫之前就计划好了一切,她原本想让我收养吴谦,故意留我和吴谦相处,暗中观察我的心性……”

夜如晦想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原来你知道了,那为何还不原谅我?是因这件事情我曾经怀疑你有参与而对你的冷落吗?”

“不是指这件事情,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情……我见过蓝丞相了,我知道槿儿不是你的,你一直都知道,怪不得你一直不给他取名字,我一直以为你不在意我们母子是因为你心里只有吴忧母子。你宁可让我误会,让我恶意揣测也不想告知我可怕的真相。以前我以为你介意,怕别人知道对江山不利,你来到这里,我就知道我想错了,你从来都是为我考虑的吧。蓝丞相也是这样说,我信。不过,我也不怪夜槿风,他也不过是嫉妒的失了心性……所以,我一直觉得配不上你呢,我不明白我到底有什么好……”

苏筱陌的话未说完,已被夜如晦揽在怀里,剩下的话语尽被吻在唇边,山风陈陈,带来一阵花香,苏筱陌本想说什么,然而他怀里的味道竟然是久违的熟悉,那是烙在生命中的味道,她曾经虽未刻意,却早已入骨……

不远处篱笆门吱扭一声开了,有一鸟一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地冲了过来,槿儿跟在后面追着,夜如晦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槿儿追到他们面前,好像不太在意,看了眼夜如晦,又看了眼苏筱陌,喊了声欢儿便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跑了几步后停下来回头道:“娘,那粉蒸肉呢,我要嫩一点的,我和欢儿小语他们一会儿就回去,他们俩觉得永远闷在屋子里被当成小孩子不公平,我带他们玩去了……”

苏筱陌看着槿儿的背影,拧着眉头道:“你听出来他话里有话没有?不是,他怎么看到我们这样还不惊讶不生气呢?他说被当成小孩子绝对不是指小语和欢儿吧……”

夜如晦长臂一展,揽着苏筱陌的肩膀:“娘子,我也觉得粉蒸肉应该嫩一点……其实,有一件事情我要交待。”

“说,什么事情?”苏筱陌从枯井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世上不知藏着多少千奇百怪的秘密,难道吴忧未死,难道假的玉清清未被除掉?难道司徒幻允不是真的皈依佛门?难道夜如晦的娘亲从西齐被接回来的消息是假的?不对呀,这些描秋都是确定了消息才传给自己的。

正想着夜如晦的清浅笑声响在耳侧:“其实,那巧言令色四个字是我告诉给他的,我还告诉他,我是他爹,这小子够意思,这些日子演戏演得这样好,滴水未露……”

苏筱陌闻言转身,对着槿儿的身影怒声喊道:“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敢跟别人胡弄你娘我……”

念槿的背影哆嗦了一下,不过跑得更快了,比兔子还快,只是从风里隐约传来了笑声:“爹,你管管我娘……”

苏筱陌还要喊什么,却已被夜如晦扛起来:“娘子,大好时光,时光大好,莫辜负了……”

时光真的好——因为时间之河从未停止流淌,时间薄了所有该薄的情,更澄清了所有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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