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他正打扫马房,忽见张伯赶来:“姚娃子,你快些扫,老爷待会儿要过来。”

“好嘞。”孟宪抹了把汗,随即加快了速度。

张伯也拿起扫帚同他一起扫,扫着扫着,孟宪开口问:“张伯,这位冯老爷是个怎样的人?”

张伯看着地面道:“你问这个作甚,不管老爷是怎样的人,咱都得替他干活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是……”孟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张伯转头看向孟宪,调侃道:“怎么,想找机会溜须拍马,博老爷喜欢?”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孟宪慌忙否认。

张伯哈哈笑道:“是又怎样?我老了,没机会了,图个安稳活着就行。你才多大,就不想被老爷提携,见见大世面?”

“我不想去见什么大世面,安安稳稳就挺好。”孟宪叹了一声。

“十几岁的娃娃,别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张伯道,“咱虽是和畜生打交道的,可也是有本事的,在望族大户府上养马,咱不丢人!”

“张伯,听说你当过兵,可建有功业?”孟宪问。

“功业……我呸!”张伯突然开始骂咧,“老头我当过二十几年兵,年轻时在卢陵城跟着卓将军挡上原人,后来城破了,卓将军也死了,部队拆了编、编了拆,又辗转跟了几个将军,到头来不还是降了……功业?功业都被那些舞文弄墨的文官赚了,喊打仗的是他们,打不过喊投降的也是他们,可不管是打还是降,好处都是他们拿,流血牺牲都是当兵的受。”

“卓将军是谁?”孟宪又问。

“你不知大将军卓范?”张伯惊讶地看着孟宪,可很快又表示理解,“唉,你一个东岭娃,不知道卓将军也不奇怪。”

“他打仗很厉害吗?”孟宪追问道。

“那当然!卓将军文武双全、赤肝忠胆,是大瑞朝的英雄,只可惜天要亡瑞,他一人又怎能逆天而行……”说着,张伯脸上浮起一阵怅然。

“与东岭王爷比,谁更厉害?”孟宪不识什么名帅猛将,只能以左浩钧来参照。

“东岭娃还真是没见过世面啊。”张伯蔑笑道,“你们那位王爷也就带两三万兵的水平,卓将军可是指挥过二十万大军的,你说谁更厉害?真要论打仗,可能也就当今的上原王,神威齐硕桥能与卓将军并论,只可惜二人不处同个时代,卓将军在世时齐硕桥还只是个无名之辈,见不到此二人的沙场较量了。”

“齐硕桥……”孟宪低声嘀咕了一遍。他貌似听过这个名字,却忘了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的了。

“唉,都是些陈年旧事,说了也是添堵。”张伯叹道。

没过一会儿,一匹紫黑色的军马驰步来到马房,张伯见状,立马笑脸相迎,对马上的中年男子哈起腰:“老爷,您来了!”

孟宪快速整理衣冠,跟了上去。

冯文锦身材精瘦,与孟宪预想的大户财主形象有些出入。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张伯:“老张,此马如何啊,能否应付明日的赛马?”

张伯目光一闪,惊叹道:“老爷,您从哪儿弄到的啊,这可是紫骝马啊!”

“就问,在马场上能不能胜过全老二!”冯文锦咧嘴高喝,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能胜、能胜!此等极品,定能一举夺魁!”张伯赔笑道。

“看那权老二拿什么给我斗!”冯文锦仰天大笑,忽见张伯身后还有一人,于是表情一收,盯着孟宪问,“你是谁?”

“老爷,这娃子是新来的。”张伯接言,随后给孟宪使了个眼色,“姚娃子,快给老爷行礼。”

“小的姚谦,见过老爷。”孟宪躬身道。

冯文锦“嗯”了一声,继续对张伯说:“给这匹马换上冯家的辔头马鞍,再喂些精饲料,明日就指望着它了。”

“老爷放心,今日我一定把这马伺候好了!”张伯应道。

待冯文锦离开,张伯立即吩咐孟宪打来五斗粟米、三斗豆料。

将精料均匀撒入马槽后,孟宪好奇地问:“张伯,明日的赛马是什么啊?”

张伯介绍道:“赛马是咱清永县的老传统,每年都会举办。一共八支马队参加,每队可备两匹马,以抽签决定各自对手,两两对决。胜者晋级,败者淘汰。随后胜者再与胜者角逐,直到决出头魁,赢得彩头。”

“那彩头是什么呢?”孟宪问。

“每支参赛马队需要交一百两银,形成奖池。头魁拿五百两,亚魁拿三百两。”张伯回道。

“这头魁也不必亚魁多多少啊?”孟宪不解地问。

张伯哼了一声,说道:“参赛的都是城里的豪绅大户,在意的是名声,不是这几百两银子!”

孟宪“哦”了一声,转头看向马房里马:“咱用哪两匹马参赛啊?”

“首选肯定是这匹紫骝马咯,至于另一匹嘛——”张伯嘿嘿一笑,故意卖关子道,“我先不告诉你,看你猜得出来不。”

这难不住孟宪,他伸手指了指:“这两匹乌鬃驹,还有那匹短毛杏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另一匹应从这三者里选。”

张伯微微一讶,心想这小子还有几分眼光嘛,他继续道:“你这不废话嘛,谁都知道这三匹马好,关键是这三匹中选哪一匹。”

孟宪毫不犹疑地走向那匹短毛杏,抚摸着马头说:“这马有西川短毛驹的血统,我选它。”

纯种的西川短毛驹毛皮呈枣红色(如火兔),不纯的毛皮多是杏红色。

“确定选这匹?”张伯向他确认道。

孟宪信心满满道:“我确定,西川短毛驹是全天下最敏捷的马。”

张伯脸上透出些许失望:“这匹马刚满三岁,还未成年呢。”

然而孟宪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笃定地说:“这种马不用等到成年,三岁就足够快了。”说完,脑海里顿时浮起火兔三岁时的风采。

“管它是什么品种,身子这么瘦,能跑得过高大健壮的乌鬃驹?”张伯指着另两匹马问。

“既然是比速度,就应该看谁的速度快,西川短毛驹虽然身形偏小,但奔驰如电,非上原乌鬃驹所能及。”孟宪解释说。

“马背上还有骑手呢!这么小的身子,驮个人能跑得快?”张伯提声又问。

这话不无道理,西川短毛驹虽快,负重力却很差,驮个成年男子,速度肯定大打折扣。

孟宪思索片刻,想出个验证的办法,他提议道:“张伯,要不咱出去比试一圈,我用短毛驹,您用乌鬃驹,看看谁更快?”

“你想啥好事呢!老爷的爱驹岂是你说骑就骑的!”张伯大骂道。

孟宪脸一黑,默默低下头。

或是觉得自己语气急了,张伯又补充道:“唉,咱争这个干嘛,反正历年都是权家夺魁,毕竟人家是开马帮的,要好马有好马,要好骑手有好骑手,咱就乖乖把马喂好,别出岔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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