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邑贵族之所以默许山寨的存在,表面上是对东岭狩猎文化的尊重,实际上是需要山寨居民开发山泽资源,城村居民获得了兽皮、药材,山寨居民获得了米面蔬菜,谁会去破坏这种难得的平衡呢?

“山寨不过新年吗,怎么大年初一就出门打猎?”左谦雅问陈邦。

陈邦得意洋洋道:“小娃娃,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新年的头猎。”

“头猎?什么是头猎?”左谦雅好奇道。

“头猎就是新年第一天打到的猎物。”孟宪小声解释道。

陈邦向孟宪投来赞许的目光,然后又扭头看向王罡所在的方向:“你们看,大老王处理的那头野猪就是。”

“头猎用来做什么?吃吗?”左谦雅问。

“那怎么可能!头猎都是拿回山寨祭祀山老爷用的,吃了可就糟蹋了。”陈邦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油滑的笑容,“不过吧,有时我们也把它带到县城市集卖了,价钱是普通猎物的两倍。”

“卖了之后岂不是就没有祭祀的贡品了?”左谦雅又问。

陈邦不以为意地说:“正月不是狩猎季,不是每年初一都能打到猎物,回寨说没打到不就行了,祭祀的贡品多了去了,也不缺一个头猎。”

“啊,那你们不是骗人吗。”左谦雅噘起嘴,“不仅骗人还骗山神菩萨,不怕遭报应吗?”

“哎哟,没想到你这个女娃子人不大,嘴倒挺厉害。”陈邦依然保持谐谑的语气,“都说了,给山老爷的贡品多得很,他不缺我们这一头。”

“你们打算卖掉这头野猪吗?”孟宪问陈邦。

“那肯定了,在这里歇一宿,明早把野猪拖到朔安市集换钱,顺便再买几坛子米酒回寨,岂不快哉?”陈邦脸上洋溢起喜悦的神色,“你们俩今晚也可以在这歇着,明早我们送你俩去朔安县城,对了,你俩家是在朔安吧?”

左谦雅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斜眼看了看王罡的方向。

陈邦见状道:“没事儿,你不用怕他,他这人就是爱说教,人是个好人。”

太阳渐渐西去,橘色的晚霞给云朵上满色。木屋旁的火堆烧得正旺,烤架上是四只野鸡,在火焰灼烧下,鸡肉表皮滋滋作响,油脂顺着木棍渗透出来,几滴落在火堆里,仿佛是给起舞火焰伴奏的击鼓。

五人围成一个圈,坐在火堆旁。

陈邦用仅剩的左眼盯着烤架上的野鸡,一边转动木棍,一边用匕首划拉野鸡表层的肉,手法轻快娴熟。

吴疆瘫坐的姿势像是一个快要化掉的泥人,满怀期待地看着烤架上的食物,在火光映射下,他凶戾的脸居然透出一丝呆呆的祥和。

王罡的表情依然如有心事那般严肃,他打开葫芦了喝了口水,轻轻哼唱起一段小调——

“漆黑的天,星星在游荡,迷路的马,主人很匆忙。

“寒风晓月入眠时,我背长弓赴猎场。”

“我的箭,带着光,穿过丛林射向猎物的方向。”

“林间的花儿对我夸奖,树上的枝杈对我赞扬。”

这时,陈邦和吴疆也一起跟唱:

“我知道我将睡在死掉的豺狼身旁,不求你瞧得起我悲凉的过往。”

左谦雅听得入神,问王罡:“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猎户民谣,没有名字。”王罡答道。

“这么好听的曲子,怎么会没有名字呢?”左谦雅表示不解。

“没有名字就是没有名字。”说完,王罡提着葫芦向马桩方向走去。

“咦,你不怕他了?”陈邦问左谦雅。

左谦雅也纳闷,怎么自己突然就不怕大老王了。她问陈邦:“他到底怎么了,怎么老是不高兴的样子。”

陈邦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答非所问道:“大老王说的没错啊,这歌确实没有名字。”然后将烤好的野鸡分拆,分别递给吴、孟、左三人。

吴疆已是饿的不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孟宪也大口开啃,虽然味道不及年夜饭上的烧鸡,但荒郊野岭能有这么一顿已然足矣。

左谦雅起身走到马桩旁,见王罡在整理稀疏的草料,询问道:“大老王,你不饿吗?”

王罡没有应声,斜看她一眼后继续整理草料。

左谦雅绕到他面前,将手上捏着的鸡腿递到他面前:“真的不吃?”

王罡抬头看着左谦雅,表情依然阴沉,但不如之前那么可怕了。他对左谦雅说:“我想吃的时候会自己去拿。”

“我是好心,怕你饿着了。”左谦雅说道。

“冷暖自知,你管好你自己的就行了。”王罡继续整理着草料。

左谦雅开始较劲:“我感觉你对有很大的成见。”

王罡低哼道:“你我素未谋面,哪来的成见?”

“因为你女儿吧?”左谦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见王罡脸色骤紧,于是更加确信,“你女儿也离家出走过吧,所以当你知道我是离家出走,勾起你不高兴的回忆了,就一直给我脸色。”

王罡两眼一凛:“陈邦都给你说什么了?”

“是我自己猜的。”左谦雅道,“你识破我是女子的时候,他正好提到你女儿经常女扮男装跑出去玩,我就顺着这个方向猜,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娃娃?”

王罡的表情却依然如铁,他冷冷说:“我只是同情你的父母罢了,尤其是你父亲,你体会不了一个父亲在女儿失踪后会有多着急,但我能体会。”

木柴燃烧的滋啦声萦绕于耳,火星随着热气升腾。孟宪眼巴巴地盯着烤架,他没吃饱,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再要。

陈邦看出他的心思,又从木棍上取下一只野鸡,拆下半只递给他:“来,年轻小伙子得多吃点,还长身体呢,看你瘦得跟个猴一样。”

“谢谢。”孟宪欣喜地接过烤鸡,但手腕却被陈邦一把抓住。

“小子,我问你。”陈邦故意压低声音,露出坏笑,“那个姓姚的女娃娃是你相好不?”

“不是不是!”孟宪连忙摇头。

“哎呀,别怕嘛,我又不是那女娃娃她爹,不会揍你的。”陈邦凑近问,“那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娃娃?”

孟宪怔住,年少的他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就算知道,一个马夫怎么能喜欢府上的小姐呢,何况还是王府家的小姐。

“哎呀,吱个声,大老爷们,别扭扭捏捏的。”陈邦提声道。

“人家小娃娃是害羞。”吴疆插话,“谁给跟你这个死独眼一样没羞没臊?”

“你讲个屁,哪匹马到了发情时节不羞臊,那公马不都一个劲儿地往母马身上爬?”陈邦理直气壮地说。

“你他娘说的是马,能和人比吗!”吴疆毫不示弱,“马不穿衣服,你咋不光屁股走路?死独眼你自己往女人床上爬就算了,还教坏人家小娃子。”

“老子就问他一句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娃子,又不是让他去爬人家床,你在旁边喷个什么屁?再说,老子几时往女人床上爬过了,都是她们往老子床上爬的。”

孟宪是真没想到这两人能吵起来,直到左谦雅和王罡回到火堆旁,二人才算消停。

王罡接过陈邦递来的半只烤鸡,大口啃食。而左谦雅坐到孟宪旁边,手里的烤肉没吃几口,脸上却挂起苦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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